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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硝煙(5)


    從收到軍報的第二天起,狄仁傑已經連續吃了武皇兩天的閉門羹,明天一早他還是會去上陽宮求見,雖然二張勢必繼續阻撓,但是狄仁傑了解武則天,憑著他與女皇這麽多年所建立起來的信任,他知道最遲明天,武皇必定會召見自己。也隻有在武皇的麵前,狄仁傑才會呈上這份軍報,他已準備好麵對女皇任何可能的反應,即使是雷霆大怒也不足懼。最重要的是,要讓她親自做出判斷,而絕對不能通過那兩個惺惺作態的奸佞小人,否則李元芳必獲重罪,而這一次,狄仁傑下定決心要保護好他。


    “大人。”沈槐不知何時已侍立在狄仁傑的身旁,輕輕一聲唿喚,將老人從萬千思慮中召迴。狄仁傑怔了怔,才應道:“哦,是沈槐啊。”這幾天來他全副身心於邊境的危局,幾乎已經把沈槐給忘掉了。


    沈槐在書案上擱下茶盤,有意無意地瞥了眼軍報,狄仁傑不在沈槐麵前藏匿它,但也未向他做過絲毫解釋。沈槐並不過問,隻是低聲道:“大人,您這兩天幾乎不眠不休,如此操勞身體會受不了的。”頓了頓,他誠懇地道:“大人,沈槐願與您分憂。”


    狄仁傑伸出去端茶盞的手不由自主地輕輕一顫,少許茶水潑濺出來,手指被燙得微痛,他抬起頭,對沈槐歉意一笑:“沈槐啊,你來讀一讀這份軍報吧。”“這……”沈槐尚在猶豫。“噯,”狄仁傑溫言道:“沒事,你看吧,這是元芳從庭州發來的。你看了,我也多個人商議。”


    沈槐啟封閱信,隻匆匆讀了一遍,就覺得頭頂上炸開一個驚雷,他完全明白了這兩天來狄仁傑徹夜難眠、焦慮萬端的原因。放下軍報,沈槐抬眼看著狄仁傑疲憊滄桑的麵容,一時間心裏很不是滋味,無論多麽睿智,他畢竟是個古稀老人了啊,卻還要承擔這樣巨大的壓力,他還能應付得了嗎……


    狄仁傑似乎沒有看到沈槐臉上複雜多變的表情,隻輕輕歎息著問:“沈槐啊,從庭州到洛陽,日夜兼程需要多長時間?”“唔,二十日左右吧。”“這份軍報是四月初八從庭州發出,一路走了十七天,三天前到達洛陽,而今天已是四月二十八日,也就是說,軍報自發出至今正好整整二十天了。”


    狄仁傑手扶桌案站起來,慢慢踱到書房門口,翹首眺望,如墨的夜空中一輪新月正在穿雲破霧,背對著沈槐,他仿佛在自言自語:“二十天,二十天裏可以發生多少事情啊,明天,明天,聖上啊,老臣就怕等不及明天了……”


    話音剛落,二堂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狄春一頭撞進小花園的月洞門:“老爺,老爺!宮中來人傳話,要老爺即刻入宮麵聖!”狄仁傑猛轉過身,一字一頓道:“果然還是來不及了,怪我,都怪我啊……”他低一低頭,又昂然挺起,厲聲喝道:“沈槐,隨我進宮!”


    上陽宮最綺麗壯美、宏偉高貴的觀風殿,已經沉寂了數月,在今夜突然間大放光華。高聳的殿宇之上,新月的皎皎晴輝不停流轉,玉宇瓊光交相輝映,將夜色渲染得更加瑰麗深邃。遍插四周的紅燭在寂靜無聲中燃盡所有,灼熱的光焰投射在每個人的臉上,整座殿堂內沒有半點陰影,連最細微的暗塵都暴露無疑。


    這是個沒有一絲風的春夜,空氣凝滯沉重,蠟燭燃燒時散發的異香令人昏沉。但是此刻,觀風殿中的每一個人都清醒得猶如黎明方起,個個挺身肅立、斂息屏氣,正聚精會神地傾聽著兵部尚書姚崇,用嘶啞的聲音朗讀剛剛從前線傳來的塘報。


    “聖曆三年四月十五日晨,東突厥默啜之子匐俱領和其兄左廂察咄悉匐,各率二萬人馬進犯我大周隴右道之重鎮瓜州和肅州。肅州刺史秦克永英登上城樓英勇抗敵,不料默啜賊子匐俱領提早在城內布下奸細,放火燒毀糧倉和軍營,城中大亂,肅州城內外交困,終於不敵強攻,一日便遭淪陷,秦克永跳下城樓殉國,肅州守城官兵悉數被殺。與此同時,瓜州刺史閻穆之卻大開城門,納敵以入,咄悉匐不戰自勝,瓜州再陷。同日,默啜親率三萬賊兵,突襲沙州地界,沙州刺史邱敬宏率部拚死守城,默啜屢攻不下,轉而圍城僵持,目前戰況不明。”


    姚崇念完了,空曠的大殿中暗啞的迴音不絕於耳,持續地擊打著每個人的頭腦。高高矗立在正北位置的龍椅上,武則天頭戴冕冠,白玉冕旒垂下,遮掩著她滿是皺紋的額頭和斑駁的白發,上玄下朱的冕服套在這垂暮老太的身上,怎麽看都顯得過於寬大了,觸目皆是人不勝衣的淒涼。但即便如此,站在玉階之下的那些個男人,仍然沒有一個敢於抬起頭來,武則天銳利的目光在所有人的頭頂掠過,他們都習慣了彎腰曲背了吧,這些廢物!


    迴音停止了,還是沒有人開口,武則天不覺發出一聲冷笑:“諸位愛卿,你們不是一直吵吵著說要見朕、要見朕嗎?怎麽今天見到了,卻一個都不說話?!”


    “陛下,這默啜屢屢進犯我大周邊境,前有河北道向州、定州遭劫,數州百姓生靈塗炭,今又有隴右道一線被襲,默啜賊子實在是、實在是該千刀萬剮啊!”說話的是武三思,滿臉的義憤填膺、怒不可遏。頓了頓,武三思又道:“陛下,默啜此次所進犯的全部是西域商路沿線重鎮,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就是要劫斷我大周與西域經商之通途!陛下,這一次咱們絕對不能饒了默啜這突厥賊,定要打他個落花流水!”


    “哦,可現在似乎是人家把我們打得落花流水吧?倒不知道梁王有什麽克敵良策?”張易之不陰不陽地來了一句。武三思一愣,剛想反唇相譏,緊接著從龍椅上射來的淩厲目光讓他後脖領子直發涼,武三思的心咯噔翻了個,馬上轉向姚崇質問:“麵對如此重大的敵情,兵部有何應對之策?!”


    姚崇不理會武三思,卻跨前一步,麵對武則天深躬到地:“聖上,肅州和瓜州均為大周隴右道上重鎮,竟都在一日之間被突厥攻破,兵部難辭其咎,姚崇身為兵部尚書,甘願領罪。”說罷,姚崇撩起袍服跪倒在玉階之前。


    武則天沉默著,大殿上鴉雀無聲,就連燭芯偶然的爆裂聲都似乎能把人心擊碎。良久,龍椅上傳來一名老婦人的聲音,悲涼而空蕩:“如果朕沒有記錯,隴右道上有我大周最精幹的邊境駐軍:豆盧軍、墨離軍、玉門軍、伊吾軍……光肅州和瓜州的駐軍就不下五萬人,怎麽會、怎麽會這樣不堪一擊?”說到最後幾個字,話音中竟仿佛帶出悲泣。


    “聖上!兵部失職,令聖上憂心,令大周蒙恥,姚崇罪該萬死,請聖上責罰!”姚崇高聲稟奏,匍匐於地“咚咚咚”連磕三個響頭,眼中已是熱淚充盈。


    正在此時,自進殿後始終未發一言的狄仁傑緩步出班,沉著的一聲輕喚:“陛下。”所有人的目光便齊刷刷匯集在他的身上。就連那龍椅上的身影也微微前傾,這時候她從內心深處覺得自己是如此虛弱無助,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玉階前這位年已老邁卻依然偉岸忠直的老臣……情不自禁地,武則天低聲應道:“國老。”


    狄仁傑不慌不忙、朗聲迴稟:“啟奏陛下,據老臣所知,姚尚書是聖曆三年二月才升遷為兵部尚書的,任職至今不過旬月,因此老臣認為,隴右道上兵敗之責不能算在姚尚書的頭上。而今邊境危急,正是該兵部大展身手、抗擊敵寇之時,姚尚書作為兵部首腦,切不可虛言責罰,反應勇擔重任,平賊收地,為大周盡職,為陛下分憂!”


    擲地有聲的話語令龍椅上的老婦精神為之一振,掩在冕旒後的犀利目光投在狄仁傑的臉上,竟也帶上少有的親切:旬月不見,他似乎又老了很多……可自己不也是一樣?她再度環視階下眾人:太子、皇嗣、王爺、宰相,這濟濟一堂的大周社稷頂梁支柱中,竟隻有那一個人能夠讓自己感到心安、感到踏實。武則天緩緩抬起手,漫聲道:“國老所言甚得朕心啊。姚崇,你先起來,朕要聽你代表兵部,說說對戰事的看法,至於如何治你的罪,也要等收複失地、誅殺突厥賊寇以後再作定奪。”


    姚崇口誦“遵旨”,向狄仁傑投去充滿敬意的目光。再度正對武則天站得筆直,姚崇並沒有絲毫畏縮,胸有成竹地朗聲道:“陛下聖明,正如陛下方才所說,隴右道是我大周駐軍最多、兵力最強大的州道,且沿途均為通商重鎮,各州富庶程度遠甚其他各道,不論戰力、物力都強突厥數倍,此番默啜能夠一日之內攻陷肅州和瓜州,隻不過是陰謀用奸,並占了突襲的先機,絕非其軍隊實力優於隴右駐軍;而突厥賊寇之所以在沙州難以速勝,也是因為駐守沙州的豆盧軍處於玉門關隘要害,曆來戒備程度為邊境之最,戒備程度比別處更高,故而突厥賊寇遇此強敵即難速勝。”


    說到這裏,姚崇頓了頓,不易察覺地掃視周圍聽得聚精會神的眾人,抬高聲音繼續道:“而今隴右道上戰局危急,肅州、瓜州已陷,默啜若集結兵力共戰沙州,沙州隻怕也兇多吉少。所以兵部以為,此刻斷不可再從中原長途調兵,而應該有效利用隴右道上本身的軍力,才能做到不延誤戰機。檢閱隴右一線,從肅州向關內至涼州,依次有健康軍、大鬥軍和赤水軍,集合兵力已超過十萬之眾。兵部奏議,以健康軍和大鬥軍為先鋒馳襲肅州,首先將肅州奪迴;赤水軍斷後鎮守涼州,麵朝西北屏障甘涼地區,使突厥遊兵無法進一步突破侵入關內。我軍一旦收複肅州,定當乘勝追擊、速戰速決再奪瓜州,而默啜賊兵向來不擅久戰,遭遇強敵必然迴退關外,則沙州之圍可不解自潰!”


    姚崇昂揚的話語再度在殿內激起陣陣迴音,聽在眾人耳中卻與方才有著天壤之別。武則天的雙眼也不禁放出振奮的光彩,她強抑著激動問:“諸位愛卿,你們覺得姚尚書的奏議如何?”眾人麵麵相覷,還是狄仁傑躬身奏道:“陛下,老臣以為兵部的奏議順應天時地利,是上佳之策。”“好!”武則天輕拍膝頭,朗聲道:“姚崇,朕也認為你的奏議非常好。那麽,對於領兵的將帥人選,兵部又有什麽建議呢?”


    這次姚崇迴答得愈發自信了:“陛下,涼州刺史崔興,耿正忠直、諳熟兵法,臣以為陛下可授命他率先鋒隊伍首戰肅州,同時命赤水軍軍使豹韜衛大將軍褚飛雄鎮守甘涼地區,確保突厥賊寇難以乘亂入侵關內。”“嗯,”武則天聽得頻頻點頭:“姚尚書之薦甚得朕心。即刻傳旨,朕授崔興為隴右道前軍總管,率健康軍和大豆軍共六萬兵馬往擊肅州和瓜州;褚飛雄為隴右道後軍總管,統四萬赤水軍鎮守甘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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