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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硝煙(2)


    伊柏泰裏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了。對於沙漠來說,四月下旬已是春末,正午的毒日毫無遮擋地射在綿厚的沙子上,宛若一個天然的大暖窠,吸足熱量的沙子即使到了夜間也保持著滾燙的溫度。在大漠上肆虐了整個冬春的朔風似乎突然間被神奇地抽走了,連空氣都因此凝結在了一起,以至於人們的每次唿吸都需要費很大的力氣。如今的伊柏泰,全部生命都維係在營盤中間的那些水井上,憑著它們從地下暗河中汲取源源不斷的甘泉,伊柏泰編外隊大約百來號人和地下監獄裏的幾百名囚犯,才得以在這個環境裏艱難地活下去。


    可最近這些天武遜和老潘煩惱多多,其中之一就是關於這些水井的。進入春天以來沙陀磧周圍比往年更加幹旱,水井裏的水位下降得很快,雖然老潘在伊柏泰裏已經呆了七年,但今年這種狀況他也還是頭一迴見到,所以反而比懵然無知的武遜更加緊張,天天來找武校尉商量對策。老潘甚至建議武校尉將一部分編外隊成員遣迴庭州,按老潘的說法,馬上就要進入夏季,沙陀磧上不論土匪還是商隊肯定都會絕跡,地下牢獄裏的犯人不熱死已是萬幸,也絕不會選在這個季節往大漠上逃跑,那無疑就是去送死,因此少點人駐守伊柏泰問題也不大。


    但是武遜校尉又犯了倔脾氣,說什麽也不肯就此對剿匪的事情善罷甘休。他和老潘僵持著,就要看這幾天沙陀磧上商隊的情況,如果再沒動靜,三天後就派老潘迴庭州找錢刺史理論,老潘給逼得團團轉,上火上大了,正在無計可施之時,伊柏泰沒有迎來商隊或土匪,倒是迎來了一位老朋友:蒙丹公主和她的騎兵隊。


    大漠上火辣辣的日曬並未損害蒙丹的美貌,當這天清晨她出現在武遜、老潘麵前時,兩個在伊柏泰呆得鬱悶至極的男人,隻覺得天空都變得靚麗了不少。因為白天太熱,蒙丹和騎兵隊已經改成晚上行進,她來到伊柏泰隻是來和武遜校尉打個招唿,春季快要過去,她要帶著騎兵隊迴碎葉城了。伊柏泰位於沙陀磧的正中,騎兵隊在此暫歇一天,待日落西山,還要繼續上路。


    正午,武遜招待蒙丹和哈斯勒爾一起粗茶淡飯,大家聊起剿匪的異況,武遜忍不住發問:“蒙丹公主,你在庭州這些天,可曾聽說過官府昭告四方商旅,沙陀磧上商路已暢通無阻?”蒙丹俏臉一沉,嘟起小嘴道:“哪有啊,官府什麽告示都沒有,而且這些天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商隊連貨品都沒賣完,就在陸續離開,全都走的是南線和北線,偏偏不打沙陀磧過。”“娘的!”武遜掄起拳頭,把桌子拍得山響,臉膛漆黑地吼著:“這個錢歸南,果然把老子給耍了!他奶奶的!李元芳出的什麽餿主意,狗屁!”


    蒙丹不愛聽了,撇撇嘴道:“錢歸南不是東西,您罵李元芳幹啥呀。”武遜還是暴凸著兩眼亂罵:“我怎麽不能罵他了?!要不是他出主意寫什麽軍報,我早就自己去庭州找錢歸南了,結果白白浪費了這麽多時間!”蒙丹哼道:“武校尉,你自己去找錢歸南就會有用?他還不是照樣虛晃一槍就把你打發了。”老潘趕緊插嘴:“對,對,蒙丹公主說得有道理,武校尉,其實您把我派迴庭州,也不會有什麽結果的。反正都快夏天了,這剿匪的事情就先擱一擱……”


    “擱你娘個頭!”武遜勃然大怒,指著潘大忠的鼻子吼道:“我告訴你老潘,要不是為了剿匪我武遜就不會來伊柏泰這種鬼地方,這匪我還非剿不可,剿定了!今天既然說到這了,老潘,你今晚上就出發迴庭州!和蒙丹公主他們一樣走夜路,我派兩個人三封駱駝給你,你不從錢歸南那裏要到個說法,也就甭迴伊柏泰來了!”


    潘大忠噤若寒蟬地低下頭,沒有人聽見他把牙咬得吱咯亂響,也沒有人注意到他眼中困獸般的兇光。


    夜晚遲遲才降臨沙陀磧,周遭總算變得涼爽一些了。蒙丹和哈斯勒爾不願多耽擱,太陽偏西就帶著騎兵隊開拔了。老潘仍然在那裏磨磨蹭蹭,武遜也不理他,反正他就算磨蹭到半夜,今晚上也必須要帶著人離開。夜漸深沉,伊柏泰陷入沉寂,因為狼群又開始肆虐,營盤邊的篝火再度衝天燃起,於是好不容易陰涼下來的伊柏泰,又陷入煙熏火燎的無邊熱焰中,令人心煩意亂、又絕望無奈。沙與火的巨大牢籠,就這樣把伊柏泰的全部生機死死地圍困其間。


    伊柏泰內鴉雀無聲,武遜居住的最大營房中,燈火最後一個熄滅。悄悄地,潘大忠帶著兩名手下從自己的營房中走出來,但並沒有往營盤後麵去牽駱駝,反而迅疾無聲地挪動到武遜營房的後門旁。地下監獄左右兩個出口的小營房前站著值夜的守衛,對老潘三人的行動視而不見,顯然是心中有數的。


    老潘在後門邊聽了聽動靜,營房裏武遜的鼾聲震天,他分別向左右兩個小營房前的守衛做了個手勢,兩守衛會意,轉身朝向內低低喚了幾聲,隻等待了一小會兒,從這兩個小營房中就悄無聲息地魚貫而出一個又一個身佩利刃的士兵,在武遜的營房後整齊列隊。中間一隊跟上老潘三人,將武遜的營房團團圍住,兩守衛則帶著其餘人等在伊柏泰內徐徐散開,而整個伊柏泰的各個營房內,此時也靜靜走出同樣荷槍持械的兵卒,與兩隊匯合在一起。


    老潘就著篝火的光輝,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滿意地點點頭,迴身伸出短刃,在武遜營房的後門上諳熟地搗鼓兩下,門鎖輕輕落下,老潘三人躡足而入。


    從窗洞中透入的火光把營房內映得半明半暗,牆根下的泥炕上,武遜四仰八叉睡得正香。老潘來到炕前站定,臉上慢慢浮起獰笑,終於他俯下身去輕輕喚道:“武校尉,武校尉,醒來!”


    “啊?”武遜猛然從夢中驚醒,剛一個挺身而起,就覺脖子上冰涼,他頓時嚇得睡意全無,定睛望去卻是老潘那張油光鋥亮的圓臉,在搖動的火光之下扭曲變形。武遜大喊起來:“老潘,你瘋了嗎?!你想幹什麽?!”


    “武校尉,我沒有瘋,倒是你,恐怕快要完蛋了!”老潘得意洋洋地撤迴短刃,武遜剛想下炕,又被老潘的兩名手下惡狠狠地撲上來牢牢摁住,武遜這才意識到情況大為不妙,一邊掙紮一邊吼道:“老潘!難道你想造反嗎?”老潘退後幾步,架起胳膊欣賞著武遜的窘態,笑著反問:“造反?武校尉,看起來你還真以為自己是伊柏泰的長官了?嘖、嘖,可悲啊,連自己末日就要來到都懵然無知,兀自做著春秋大夢!”


    武遜目呲俱裂地瞪著老潘:“潘大忠,你把話說清楚!我不是伊柏泰的長官,難道還是你不成?你、你可不要亂來……”老潘滿臉堆笑:“嗬嗬,武校尉,如果沒有我潘大忠相助,你早就喂了野狼,你不說對我感激涕零,卻一味指手畫腳,擺長官的威風,我早就受夠了,今天你落到這步田地,完全是咎由自取!”


    武遜徹底懵了,他停止掙紮,想了想才道:“老潘,你知道我武遜脾氣不好,如果平日裏有所得罪,武遜今天就給你賠個不是,咱們都是翰海軍的好兄弟,你也確實搭救過我,武遜心裏是清楚的,咱們有話好說,不行嗎?”


    “哈哈哈哈!”潘大忠仰天大笑,邊笑邊道:“難怪都說你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你以為我老潘就是這麽小肚雞腸嗎?我可以連殺弟之仇都隱忍下來,在呂嘉身邊熬了整整七年,才將他結果。說實話,今天若不是你逼得太緊,本來我也不會如此急於起事!”


    武遜忙道:“咳,就為了讓你迴庭州啊?哎呀,何至於此,你要是不願意迴去,咱們再商量嘛……”潘大忠臉一沉:“再商量就不必了!哼,本來那個李元芳在的時候,我還有所顧忌,他一走,你在此地就完全是胡鬧,根本不足為懼!你也不想想,伊柏泰是**王國,你一個校尉官銜能頂屁用,這整個伊柏泰,可有你的一兵一卒、半個手下?過去編外隊都是呂嘉的人,呂嘉一死,就剩我老潘和他們相處時間最久,你說他們是聽我的還是聽你的?!若不是我老潘臣服於你,武遜啊,你在這裏一天都呆不下去!此刻你朝營房外麵看看就可以知道,我的人把整個伊柏泰都控製住了,你已經徹底完蛋了!”


    武遜喊起來:“老潘!你如此犯上作亂如何向翰海軍部交代,如何向庭州官府交代?再說,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剿匪,難道你不想剿滅匪患立下大功嗎?!”


    “哈哈哈哈!”老潘笑得前仰後合,連連搖頭道:“武遜啊,武遜!你實在是太天真了,剿匪?剿什麽匪?我們總不能自己剿自己吧?”這迴連抓著武遜的兩名兵卒也跟著傻笑起來,武遜完全糊塗了,大張著嘴問:“什麽意思,什麽自己剿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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