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一抹暖陽懶洋洋的灑在大地上,帶給人間幾分暖意,東淄縣的百姓又迎來了新的一天。


    今天本來是縣衙休息的日子,可是接連遇上人命案,縣令大人不發話,誰也不敢放假。


    柳英逸沒穿官服,大清早用過早飯之後就匆匆出了門,別人隻當是縣令大人公務繁忙,卻沒有想到穿著便裝的柳英逸直接朝縣上的雜貨鋪奔去。


    昨天隻是讓秦捕頭帶了帶路,今天柳英逸已經熟門熟路的找到了水晴香家的雜貨鋪。


    可是,當走到門口,就發現店鋪的大門還關著,顯然水姑娘還沒有開門。


    柳英逸不由蹙蹙眉,覺得這不像是水晴香的風格,明明昨天同秦捕頭來時,這店鋪可是早就開了的。難不成是昨夜叫秦捕頭試探她,傷到了身體,今天開不了店。


    想起這些,柳英逸不由有些擔心。


    秦二那個大塊頭,辦事就不愛過腦子,隻想讓他試一試水姑娘功夫的深淺,沒想到反倒傷了人,真是罪過罪過。


    柳英逸心裏麵有些著急,看到有一拎著菜籃的婦人,便輕問一聲:“這位大嬸,可知道水姑娘是住在哪裏?”


    “水姑娘?哪個水姑娘?”買菜大嬸一雙眼睛直溜溜的在柳英逸的身上來迴打量,“哦,你說的是水大力家的那閨女吧。我家就住在她家隔壁,公子若是不嫌棄,同我一塊走吧。”


    說話間,大嬸就很自然熟的帶著柳英逸朝水晴香家中走去。


    “這水大力呀,也真是造孽,好好的病在床上,多虧了還有這個閨女,要不然那日子真不好過。”路上賣菜大嬸就開始八卦起來。


    “哦,原來水姑娘的父親病了。”柳英逸在心裏麵說。


    賣菜大嬸歎口氣:“本來那姑娘模樣俊,家裏出了這種事,街坊們都想讓她找門好親事,以後就不用一個人受這種罪,哪料這丫頭是吃秤砣長大的,鐵了心不肯嫁,一個大姑娘成天拋頭露麵開著家裏的雜貨鋪,真是讓人不省心。”


    “哦,原來水姑娘還未訂親。”柳英逸附和一聲。


    “嗬,就那丫頭的臭脾氣,哪個男人敢娶她?你問問這街頭巷尾,哪個沒給她介紹過好人家,愣是沒個好臉色。連我好心好意的勸過她幾迴,想幫她介紹一個忠實的漢子,還被她趕出門。哼,就她那樣的脾氣,再加上一個癱子的老爹,誰娶她誰倒黴!”


    柳英逸腳步一滯,沒想到水晴香的風評這樣不好,在街坊四鄰嘴裏居然是這樣一個暴脾氣。


    賣菜大嬸帶柳英逸走到一處街口,指著一戶小院說:“那便是水家了。我看公子麵生,難不成是水家的親戚?娶親了沒有?若是還未娶親,嬸子這裏倒是有現成的姻緣。”說話間還朝柳英逸拋了一個媚眼。


    這大嬸怕是一個媒婆吧。柳英逸嚇得趕緊腳底抹油,快步溜走。


    靠東邊的第三戶人家,黑色泛舊的木門上貼著一個門神,就是水晴香的家。


    柳英逸敲了敲門,許久才有人來開門。


    水晴香把家裏麵的事情早就料理好,特意尋了一套父親年輕時穿過的衣裳,打算給父親喂過早飯便出門,卻聽到這時候有人敲門,正尋思著是誰在這個點上找上門來。


    打開門一看,卻是柳縣令親自上門。


    “柳大人,您這是……”昨天秦捕頭突然跟蹤襲擊自己,雖把他教訓了一頓,但沒問出來是誰叫他這麽做的,沒想到今天始作俑者就自己送上門。


    柳英逸看水晴香半開著門,並沒有主動叫他進門的意思,便笑笑說:“我本想去你店裏買些東西,卻沒想你還沒開門,就問了一句,便尋過來了,有些冒昧了。”


    “哼,冒昧你還來?”水晴香在心裏麵飛了一個白眼,臉上的表情卻還是看著平常。


    “聽聞令尊臥病在床,本官略通醫術,倒願意為令尊看看。”柳英逸笑笑,眼睛朝房內看了一看,那意思是想進門再聊。


    “嗬嗬,大人實不相瞞,家父的病已經有些年頭,尋常的江湖郎中根本治不好,更別說那些野路子的大夫。我這是拿湯藥吊著,才讓他有些好轉,不敢麻煩大人。”


    言下之意,柳英逸的醫術就屬於‘野路子的大夫’。


    “哦,這湯藥可不能胡亂吃,煎湯藥的功夫也是一門學問,本官幫你看看那湯藥煎得對不對。”說話間已經一隻腳踏進門來。


    水晴香頭一迴見到這樣的縣令,明查暗訪硬是要跑到家裏來,見他一隻腳進門,料定這家夥死活要進門,便幹脆把門全部打開,讓他進門來。


    “大人要看我煎的藥,那便看吧。”說話間便把柳英逸帶進門,然後往廚房走去。


    柳英逸緊隨其後,他看到這是一所不大的宅院,走進小院裏頭緊連著幾間房,這廚房就在院子後麵不遠處。


    柳英逸敲門之前,水晴香已經把藥熬好,連帶著父親的早飯也已經做好,她剛剛吃過早飯,正打算去父親房中送藥,不巧柳英逸這時候趕過來。


    “大人要看便看吧。”水晴香把熬藥的甕揭開來,一股濃重的中藥味彌漫開來。


    柳英逸明顯感覺得到水晴香話語裏麵的火-藥味,知道這多半是與昨晚叫秦捕頭試探水晴香的武功有關。


    “水姑娘似乎有些急火攻心?最近可是有些著急上火?”柳英逸匆匆看了一眼瓷甕裏麵的湯渣,都是一些滋補益氣之類的藥材,熬的湯藥成色也剛剛好,可見水晴香的用心。


    “說來也怪,昨個夜裏本姑娘迴家,居然遇上了秦捕頭,隻是不知道這秦捕頭不到衙門裏當差,憑白無故尋上我,不分青紅皂白就是一頓痛揍,究竟是什麽原由?幸虧本姑娘也是從小學習武藝的,不怕他這頓偷襲,否則隻怕現在躺在床上起不來的就是我了。”水晴香氣乎乎的說道。


    “哦,原來如此。”看到水晴香這樣生氣,柳英逸卻是雲淡風輕的揚揚嘴角,然後問,“請問姑娘,他承認他是秦捕頭了嗎?”


    “他如何會承認?”主動承認才是傻子吧。


    “他既然沒有承認,水姑娘如何斷定就一定是秦捕頭?”


    “我跟秦捕頭也算是有幾麵之緣,雖然天黑看不清他的臉,他又沒有穿官服,但看他那身形,我敢肯定就是他!”


    “嗬嗬,水姑娘,昨天天黑,你被一威猛大漢襲擊,懷疑那是秦捕頭。可那人既沒有承認,你也沒有看清,你如何敢篤定你的想法?姑娘可曾受傷,若是到縣衙報案,本官願意為你尋找真兇。”柳英逸說得坦坦蕩蕩,就好像昨天晚上針對水晴香的偷襲真的跟他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水晴香本來百分之百確定是秦捕頭昨天夜裏突然襲擊自己,但聽柳英逸這樣一說,倒不敢打包票,隻得冷言道:“哼,好歹我也是自幼習武,尋常的小蟊賊還傷害不到我!”


    “水姑娘果然好武藝,本縣衙確實需要像水姑娘這樣的人物。若是這個案子早些查清,我一定給姑娘安排一個職位。”


    水晴香的眼睛驟然間一亮,臉上恢複之前的神彩:“真的嗎?那太好了。”


    剛才鬱悶的心情一掃而光,轉而被新的希望所取代,柳英逸仿佛又看到了昨天那個賴在案發現場滔滔不絕的夜壺妹。


    “你今天穿這一身……”柳英逸的目光又放到水晴香那一身男子打扮上。


    “哦,我今天不打算開店,想去怡春院看看。”


    柳英逸揚揚嘴角,“正好,我也想去逛逛,不如一起吧。”


    “正有此意。”


    水晴香這才注意到,柳英逸今天上門來也沒有穿官服,或許早就計劃好了。


    她忽然想到,自己一個大姑娘和縣令大人一塊逛青樓,怎麽想都覺得有一些不可思議。


    水晴香安頓好父親,便和柳英逸一塊走出門。


    東淄縣的怡春院,也是一個奇葩的地方。


    根據當朝律法,開設青樓是合法經營項目,所以即便東淄縣的民風古樸,還有一大堆的婦人埋怨,可還是攔不住東淄縣的男人歡天喜地的到怡春院和一眾鶯鶯燕燕共度春宵。


    鎮上最繁華的大街西街口一棟三層樓的小樓,暗紅色的樓閣,色彩繽紛的綢帶,大紅的燈籠,把這棟不算華麗的小樓裝扮得喜慶豔麗。這便是東淄縣唯一的青樓怡春院。


    門口的老鴇子正坐在板凳上悠閑的嗑著瓜子,一見到兩個俊俏的公子上門,聲音都變得酥了幾分。


    “兩位公子,頭一迴來吧,瞧著麵生。我們這裏的漂亮姑娘多著呢,快裏麵請!”老鴇子十分來事的把兩個人引進門。


    “翠香、墨玉,快來接客呀。”老鴇子招唿著兩個姑娘過來。


    “媽媽不用麻煩,我們隻是想找個地方喝壺茶。”柳英逸找個人不多的地方坐下來。


    老鴇子一聽,剛剛喜慶的臉立刻陰沉下來,“喲,兩位客官要喝茶,怕是來錯了地方吧。”


    柳英逸很懂行的把一錠碎銀放在桌上,“媽媽,隻是問你幾個問題。”


    水晴香接過了話茬,問道:“私塾的錢瑜坤錢夫子,媽媽知道嗎?聽說他平日裏十分喜歡來怡春院,媽媽可知他平常找的都是哪位姑娘?”


    老鴇子瞟了瞟兩個人,有些不屑的瞅了瞅桌上的碎銀。


    “這些銀子,媽媽請笑納。我們隻是聊聊天,喝喝茶而已。”一張二十兩銀子的銀票又被柳英逸遞到桌上。


    老鴇子馬上又變了一張臉,笑盈盈的把桌上的銀票和碎銀子收入袖中。


    “兩位公子說的是那個瘟神,平常老是賴在我們怡春院又不肯花錢,天天聽蘭兒唱小曲,偏偏連留宿一晚的錢也沒有,還有臉說‘改天有錢一定替蘭兒贖身’,狗屁的男人,就知道誆騙女人!”


    水晴香一聽,覺得這事有門,馬上問:“敢問媽媽,這個蘭兒是誰?能否叫她來陪我們喝一杯?”


    剛剛柳英逸給了老鴇子二十兩銀子,足夠請這怡春院裏的頭牌來喝酒。


    “蘭兒,是我這怡春院裏曲子唱得最好的姑娘。你們要早來幾個月,或許還能碰上她,可惜現在是看不到她了。”老鴇子歎息道。


    “這個蘭兒已經贖身了嗎?”


    “贖身,誰舍得掏錢贖她?當年她爹為了三十文錢就把她賣了,身子不經熬,早早的就歸了西。可憐我這些年的調-教,連本都沒有收迴來!”老鴇子氣憤的嘮叨幾句,轉身便要離去。


    “媽媽能不能讓我們看看蘭兒住過的房間?”水晴香和柳英逸交換一個眼神。


    老鴇子有些嫌棄的撇撇嘴,“一個死人的房間有什麽好看的?”


    “我們隻是看看,緬懷一下那位蘭兒姑娘。”


    老鴇子想著剛剛揣進懷裏的二十兩銀子,隻得有幾分顧及的說:“那你們不準碰裏麵的東西。”


    “媽媽放心好了,我們絕對不碰裏麵的任何東西。”


    兩人隨後就進了樓上的一間臥房。一間小小的房間,隻有一張床和梳妝台,水晴香看了看鋪好的床,還有那張空空如也的梳妝台,又在整個房間掃視一眼。


    然後和柳英逸交換一個眼神,隨即走出了怡春院。


    “水兄,你看得如何?”因為水晴香今天換了一身男裝,柳英逸在外麵便以兄弟稱唿。


    水晴香袒露自己剛才觀察的結果:“大人,那個老鴇沒對我們說實話。她說蘭兒死了數月,可我看那房間幹淨得很,試問一個青樓死了的女子,怎麽還會留著她的房間到現在?而且,我看那梳妝台裏的胭脂還是新到的款式,足以證明那間房還有人居住。”


    “你是說,那蘭兒並沒有死。”


    “非但沒有死,連她是不是死者的相好,也不一定。”


    柳英逸聞言,不由蹙了蹙眉,因為老鴇子沒跟自己說話而有些氣憤,“看來,這怡春院是要好好查一查了。”


    等柳英逸和水晴香走遠,剛才還八麵玲瓏的怡春院老鴇露出不為人知的另一麵,她重新走到蘭兒的房間,扭了一下房間裏麵的燭台。


    隻聽“轟隆”一聲,房間裏麵的木床居然自動退去,從後方露出來一截小木梯,老鴇子拿起桌上的蠟燭,小心翼翼的順著燭光朝小梯下方走去。


    這木梯下方的空間也和上麵的房間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牆上掛著很多的兵器,劍、弩、斧,旁邊有一個人獨自下著圍棋。


    老鴇子褪去之前的偽裝,驚恐的勸著下棋之人:“官府已經查到這裏了,我這裏也呆不住,我們……還是逃走吧!”


    那下棋之人,穿著一身青灰色的長袍,花白的頭發有些狼狽的披散下來,讓人看不清他的臉。


    他恍若未聞一般自顧自的下棋,直到一枚黑色的棋子落在棋盤上,才用著不高不低的聲音迴答:“逃,往哪兒逃?他既然已經找到這裏來了,我們誰都逃不掉。”


    “當年我就說不要做得太絕,可你們偏偏不聽……”老鴇子一臉的焦慮。


    “哼,婦人之仁。要怪隻怪當年我們沒有斬草除根,手腳做得不夠幹淨,否則哪有今日這些事。小小的東淄縣已經容不下我們了,既然要死,大家就抱著一塊死吧!”


    那男子一揮手,整個棋盤連同棋盤上的棋子一枚枚落下,劈裏啪啦的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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