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徐家的老祖?”


    趙極見老者衝自己走來,忍不住出聲問道。說實話,他不怎麽待見所謂的世家老祖。陸家老祖陸長友就被他打得很慘!


    老者表情悠閑恬淡,言非所問:“小友,你給老朽一種故人的感覺,不如坐下來,喝杯淡茶如何?”


    “這怎麽喝茶?”趙極感到疑惑。


    “瞧瞧我,真是老糊塗了,茶具還沒準備好!”


    老者搖頭苦笑,很隨意地朝天空中虛抓,刹那間空氣震響,無數道氣流匯聚而來,聚合成一個桌案形狀,轉眼間凝成了實質。通體溫潤細膩,宛如美玉製成。


    接著又如法炮製,憑空造出一套茶具和兩張涼席。


    朝不遠處的水井招手,井中霎時飛出一股水流,待飛至近前,老者用鼻子嗅了嗅,皺眉斥道:“去!”


    這股水流如同聽懂話一般,掉頭返迴井中。


    老者又淩空向遠處的山峰抓了一下,然後對趙極略帶歉意地一笑:“那處水好,但路途略遠,小友需稍後片刻!”


    趙極來到歸墟後,對諸如飛行、法器等許多事情已經見怪不怪了,他自己便身懷數種能為。但見此老者的神通,也不禁驚得張大了嘴巴。究竟是我在做夢,還是對麵坐著個老神仙?


    忙恭敬道:“謝座!……老先生剛才說,我給您一種故人的感覺?”


    老者微微頷首:“這位故人的絕倫風采,乃老朽生平僅見。雖隻在七歲那年見過一麵,卻令老朽終生難以忘懷,兩千多年曆久彌新,如在昨日!”


    兩千多年……


    趙極目瞪口呆,卻強行擠出笑臉:“他是老先生的同鄉吧?”


    在古代,七歲的孩子幾乎不可能離開出生地。所以這句話乃是萬能的。既不冷場,也不會因說錯話,讓對方顯得尷尬。


    哪知老者卻緩緩搖頭:“不是同鄉,他是郿縣人!”


    郿縣?


    趙極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麵前這位老者該不會也是穿越過來的吧?


    他試探著問道:“離我老家二百多裏,也有一個郿縣,不知與老先生所說是否為同一地點?”


    “哦?”


    老者果然極感興趣,追問道:“那麽,小友世居何地?”


    趙極沒多少猶豫,便如實道:“鹹陽!”


    “鹹陽!……鹹陽!!……鹹陽!!!”


    老者夢囈般地連續重複三遍,語氣不斷加重。


    他表情痛苦極了,似乎在搜索塵封已久的記憶,渾濁的眸子裏,突然爆射出刺目的精芒,盡管一閃而逝,卻令人神搖目眩。


    趙極頓時想到,歸墟中並無這個地名,老者一定認為自己在騙他,必須解開這個不必要的誤會,當即說道:“家鄉有首流傳甚廣的詩歌,我說給老先生,權當一樂?”


    待老者點頭,他清了清嗓子:“簫聲咽,……”


    哪知老者嘴唇竟一陣顫抖,開口接道:“秦娥夢斷秦樓月。”內容、節奏、韻律均若合符節,絲毫不錯。


    趙極霍地站起身,死死盯住老者,可老者似乎僅會這一句,他隻好繼續往下說:


    “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樂遊原上清秋節,鹹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這首詩裏提到的鹹陽,便是我的家鄉。”


    見老者呆若木雞,趙極有些擔心,小聲唿喚:“老先生?老先生?”


    老者忽然激動莫名:“鹹陽古道音塵絕……那是北直道中的帝國鐵騎,長城上的無邊烽火,那是一去不返的大秦銳士!”


    他突然仰天發出長長一歎,聲浪直衝雲霄,整個天地似乎都顫了一下:“然而,最終卻成了漢家的江山。赳赳老秦,共赴國難,恨不能與天地同壽!”


    趙極瞠目結舌,感覺這老者的身份就在眼前,唿之欲出,卻又迷霧重重,探尋不到真相。


    始終站在一旁的白靈兒,突然驚奇道:“咦!這句與我們村裏的口號很像呀!”


    老者露出笑容:“你們村是怎麽說的?”


    “赳赳白氏,共赴劫難!”白靈兒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老者笑容陡然斂起,霍地起身,臉上的肌肉突突直跳,二目中精芒射出,逼視白靈兒:“小姑娘,你是不是姓白?”


    這個老家夥意欲何為?


    趙極心念電轉,口中叫道:“靈兒!”同時,反手將白靈兒護在身後。


    白靈兒緊緊抿住嘴唇,卻忍不住露出半邊小腦袋,窺視老者。


    老者微微一笑,環顧黑齒國廢墟上仍跪著的近萬名修者,口氣隨意道:“都去吧!”


    “是,謹遵法旨!”


    近萬名修士齊聲答應,躬身拱手緩緩向後倒退,退出一段距離後,方才轉身快步離去。就連巫晴雲和巫女神教的八百名彩衣女弟子也不例外。


    眨眼間,所有修士走得幹幹淨淨。整個黑齒國廢墟上,隻剩下趙極、白靈兒和老者三人。


    老者恢複了一貫的悠閑恬淡:“小友,請坐!”


    揚手將淩空飛來的一道水流,導引進水壺裏,手指輕輕一彈,水壺底部霎時燃起紅黃藍三色火苗。


    水壺懸空緩慢旋轉,三色火焰纏繞焚燒,僅過了十數個唿吸,水便燒開了。


    老者倒入茶壺一點熱水,悠閑地治器、納茶、衝茶,口中溫言軟語,問道:“你叫白靈兒?”


    白靈兒使勁咬住嘴唇,看向趙極。


    趙極點頭道:“是的!”既然被猜出,已無隱瞞的必要了。


    老者眼皮一撩,看向趙極:“那麽小友你呢,你又姓甚名誰?”


    目前在整個歸墟,隻有白裘和白靈兒二人知道趙極的真名,自然不能隨便向外人透露。


    他不禁反詰道:“老先生高姓大名,不知可否相告?”


    “太久的歲月無人詢問姓名,老朽都差點給忘了!”


    老者語氣裏泛起愴然之感,“老朽姓徐,單字一個福字!”


    徐福?


    !!!


    趙極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此人是徐飛的祖宗,姓徐一定沒錯。但說他是徐福,就太過聳人聽聞了。難道是重名?


    徐福微笑著給趙極斟滿茶水:“看來,老朽已不在華夏兩千年,華夏還流傳著老朽的傳說!”


    趙極正要腹誹,卻見徐福嘴角掛起一絲苦澀:“但恐怕,傳說的內容不那麽令人羨慕吧!”


    他看向白靈兒,“就像君侯當年,生前顯赫無比,死後埋骨異域,因某種不可說的原因,無法配享太廟!”


    白靈兒眨了眨大眼睛:“君侯是誰?老爺爺是說白起嗎?”


    徐福眼中寒光一閃,怫然不悅。


    “靈兒隻知有生之年不得離開村子,卻不知自己是大秦武安君的守陵人,還請徐老先生莫怪!”趙極趕忙解釋。


    “守陵人!”


    徐福哈哈大笑,竟笑得老淚縱橫,“老朽在員嶠山盼歸穀枯守兩千年,又何嚐不是武安君的守陵人?”


    趙極大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問道:“血幕中的百萬亡靈,是老先生從華夏帶到歸墟的?”


    “不錯,這是尋到君侯骸骨的唯一辦法!”


    徐福幽幽一歎,“形成血幕乃是意外,並非本意!”


    白靈兒繞過桌案,伸出小手給徐福擦拭眼淚:“老爺爺,你不要哭啦!”


    “老先生當年親率童男童女出海,單單是為了尋找君侯的骸骨嗎?”趙極問。


    “這隻是其中一個目的!”徐福道。


    趙極心想一定與九鼎有關,不由追問:“那另外的目的是什麽?”


    徐福麵無表情地瞟了趙極一眼,愛憐地撫著白靈兒的頭,慈祥道:“碎女子真是惹人歡喜,老爺爺這裏有個小東西送給你玩耍!”


    說著攤開枯樹般的大手,掌心內霎時星光匯聚。須臾後星光褪去,顯露出一個心形吊墜。


    吊墜通體呈半透明狀,內中隱隱有星彩流動,如夢似幻。正麵鐫刻了一個大大的“福”字,背麵則是“方術”二字。


    白靈兒哪裏見過首飾?頓時樂不可支,叫道:“謝謝老爺爺!”


    趙極趕忙道:“靈兒,不可隨便要別人的東西!”


    徐福瞪了他一眼,對白靈兒道:“出爾反爾可不好,不如靈兒也送給爺爺一件小東西,如何?”


    三戶村貧窮,白靈兒身無長物,不過她很快有了主意,取出六十戶村的青銅牌子,道:“這是村長的傳承之物。靈兒與老爺爺同為守陵人,那麽就將此物贈予老爺爺!”


    趙極正要說白靈兒胡鬧,打算從拚圖平台買個像樣的物件,代她贈送。


    卻見徐福微微欠身,雙手小心翼翼將青銅牌接過,口氣鄭重:“這是我來到歸墟後,收到的最珍貴禮物!”


    趙極頓時滿臉黑線。一個老頑童,一個小頑童,倆湊一塊兒其樂融融。


    數十名各大勢力的主事之人,態度恭謹地走來。巫晴雲、康明晨和徐飛赫然走在最前。


    康明晨和徐飛等率先停住腳步,遠遠地佇立。


    巫晴雲離桌案尚有兩丈時,也站定身形,向徐福躬身施禮:“至聖天師,您叫我?”


    徐福將“星夢守心”吊墜懸掛在白靈兒脖子上,微笑道:“去吧!”


    白靈兒見趙極沒反對,一蹦一跳地跑到巫晴雲身邊,要去拉她的手。


    巫晴雲卻突然後退一步,恭聲道:“聖女請!”


    康明晨死死盯住白靈兒脖子上的那個吊墜,臉色灰白。徐飛的表情更加複雜,比哭還難看。


    他倆與各大勢力的主事之人,齊齊向白靈兒行禮:“見過聖女!”


    然後恭敬地分開兩邊,讓出中間道路。


    趙極驚愕無比,正待詢問。卻見徐福一抬眼皮,冷冷地看向他:


    “該說說我們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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