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路辰鈞已經和景含夢順利地爬上山頂,站在山神廟供香的大爐子前。


    青山城在傍晚的時候剛下過小雨,他們一路上來,身上的衣服難免碰到山裏的草木。連樹葉上偶然抖落的雨水也都落在了他們的身上。


    到這兒時,兩人衣服已經被打濕了大半。


    景含夢不住地抱怨:“今天真是倒黴!這種事怎麽會偏偏讓我們兩個遇上呢?”


    路辰鈞沒有理會她的抱怨,繞過了供村民上香的大爐,他邁上台階,又往廟宇門口走了幾步,直到看清廟裏供奉的雕像才停下腳步。


    石像坐落在廟裏的正中央,手持長戟,身披戰甲,尊容怒目威嚴,哪怕明知它不過是個死物,也叫人被雕像的氣魄所震懾,不敢直視。


    但路辰鈞向來不避諱這些。


    他邁進高高的門檻兒,還在不大的廟裏轉了一圈,最後在供桌邊角的蒲團上看到了那個領著他和景含夢一路上山的熟悉黑影——


    一隻上了年紀的老黑狗。


    它大約是守護這座廟的看門狗,平時也會吃村民送來的供品,身上倒也不顯一般流浪狗獨有的削瘦。


    見到路辰鈞進來,老黑狗也隻是默默地看他一眼,又趴迴了蒲團墊上。


    獨自在外麵趕到害怕的景含夢快步追了進來,看見山神像的時候,還嚇得在跨門檻兒的時候絆倒了,直直地摔趴在地上。


    正在點蠟的路辰鈞迴頭看她,輕笑道:“咱們都是熟人,就不用行這麽大的禮了吧?”


    景含夢摔得又疼又委屈。


    她抬起頭:“你也不說扶我一把,還非要看我笑話!”


    路辰鈞將她拉起來,手裏還捧著一盞蓮燈。


    “你沒事吧?疼了我也沒法治你,隻能委屈你先忍一忍了。”


    “這裏到底是什麽鬼地方?嚇死我——”


    景含夢拍打著身上的土,滿心都是悔恨和抱怨。


    要是沒跟著路辰鈞在山裏亂走,她就不會碰到這種倒黴的事了!


    結果抬起頭看向男人的一刹那,景含夢見他手裏的燈光照亮了他的半邊側臉。


    臉部的輪廓棱角被光陰切割得無比鋒利,讓路辰鈞看起來不怒自威,那無悲無喜的麵容竟和那尊雕像有七八分相似!


    她被嚇得又向後退了兩步,腳後磕碰到門檻,差點又向後摔去。


    路辰鈞麵露無奈:“你當心點兒,還想給我行大禮嗎?”


    “你、你和它——”


    “長得很像嗎?”


    看她那副吃驚的反應,路辰鈞也能猜出個大概。


    他順著景含夢的視線再度看向山神像,搖頭道:“我倒是覺得不像。”


    “我比他帥多了。”


    “哼。”


    一聲不滿在耳畔炸開,帶著很明顯的不屑。


    路辰鈞問:“你哼什麽?它都是後來重塑過的,本來的樣子肯定是坑坑窪窪的,哪有我……”


    “路哥!”景含夢緊張地捏著手,縮起脖子和肩膀,害怕地狂搖頭。


    她顫顫巍巍地說道:“我沒哼啊。”


    “我親耳聽見的,你還想賴啊?”路辰鈞指了指她,搖頭嘖嘖。


    景含夢急了,“真的不是我!”


    “不是她。”


    這次的聲音要比那一聲哼清楚多了。


    是個男人的聲音。


    聽著還很耳熟!


    路辰鈞後背一涼,看向了山神像。


    他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不會是你吧……”


    山風起,從青山頂峰盤旋一周,直直入了廟宇內,吹得燭火搖曳,幔帳翻飛。


    景含夢被嚇得尖叫一聲,承受不了這樣的驚嚇,兩眼一翻暈倒在地。


    而風勢漸強,路辰鈞逐漸睜不開眼,手裏捧著的蓮台燈也忽明忽暗。


    他不禁用手遮眼,威嚇道:“究竟是誰裝神弄鬼?!趕快從實招來!不然我讓我老婆放狗咬你!”


    風忽的停了。


    四周的環境似乎也變了。


    路辰鈞聞不到那股很濃烈的香燭氣味了。


    於是他睜開眼,小心翼翼地挪開了遮在眼前的手。


    身邊是白茫茫的一片,身前站著一個人。


    他身著金色古袍,衣邊滾白,從脖子掛的金珠、再到腰間打的古玉絡子,從頭到腳都散發著古人壕氣。


    此人眉眼周正,眼角輕彎,瞳孔中噙著幾分輕蔑。嘴角雖然揚起,但怎麽看怎麽透著不懷好意。


    “你老婆?”


    路辰鈞聽見他發出熟悉的聲音,恍然間他驚覺:這聲音不是自個兒的麽?!


    對方一個大比兜抽了過來,路辰鈞被打得飛在半空中完成了一個轉體三周半的高難動作,優雅地以趴趴姿勢落了地。


    差點給他下巴磕歪!


    “那是我老婆!要不是我,你能泡到我追了幾百年都沒追上的小心肝兒嗎?!”


    路辰鈞艱難地爬起來,正好跟對方垂下來的金眸對上。


    他打了個寒顫。


    “大哥……”路辰鈞聽見自己喉嚨緊張吞咽的聲音,“你哪位啊?”


    幾百年都沒追上,那能叫老婆麽?


    他另一邊的臉又被抽了一巴掌,但這次也就是輕輕疼了一下,沒有再表演高難度體操動作了。


    “蠢。”對方嫌棄地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你看我的樣子還看不出來嗎?”


    路辰鈞:“完全看不出來啊……”


    “很顯然,我是另一個你。”


    對方自顧自地說完之後,成功地收獲了一個愣成木頭的路辰鈞。


    “迴神。”對方的手在他麵前輕輕一揮,寬大的袖袍也如流雲一樣優雅飄動,輕輕帶起一陣微風。


    路辰鈞清醒過來,掏出手機就要報警。


    “我要告你詐騙,你故意整成我的樣子想玩仙人跳,我要向警察叔叔揭發你!”


    手機按開,路辰鈞動作一頓。


    那人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怎麽不告了?”


    “沒信號。”路辰鈞沒辦法再裝鎮定,他忍不住抓狂:“這到底是哪兒啊?你又是誰啊?我老婆還等我迴去雙修呢!”


    對方舉起了巴掌,路辰鈞立刻噤聲。


    他不甘心地小聲嗶嗶:“那也是我老婆……”


    “我乃陸吾。”男子沒了耐心,暴躁地解釋道:“你現在的相好,曾是我的竹馬竹馬。”


    “你文化水平不高啊,不應該是青梅竹馬嗎?”


    “你當青梅啊?”


    路辰鈞:“……”


    那確實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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