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祁南的新聞,大部分都是三四年前發表的。


    滿屏的“天才”、“新星”、“國家遊泳隊之光”將他捧到了高空。


    最近的一條新聞是他以邀請賽青少組冠軍,並打破了國內記錄的驚人成績被保送到京都體大。


    再然後便是長達兩年至今的沉寂。


    她想起了有個人曾經對她說的話。


    “荼荼,體育運動員這個職業,看著光鮮,有人歡唿,有人喝彩,可是最終隻有冠軍能拿走這些,有多少人拚搏多年,卻遊離在光芒邊緣,最後隻能沒入黑暗做了幕後,甚至徹底失了望離開這個行業,而有些曇花一現的天才,他們更可憐,曾經嚐過歡唿的滋味,卻最終落得無人問津,甚至被大眾詆毀,這種落差,比死還難受。”


    心慌意亂的關了論壇,甄荼深唿吸努力放鬆,迴到了解說台上,b組賽完,進入決賽的八人名單已出。


    b組發揮的更不好,祁南最終以小組第五,總成績第八進入了讓決賽。


    甄荼有一種活下來了的感覺。


    決賽是明天進行。


    下了解說台,她和趙甲到了別,連解說完匆忙趕迴來的林佑偲都沒注意到,咬著唇直奔運動員休息室。


    門是半掩著的,遠遠地,她就聽見白赫嚷嚷。


    “不行,二隊那些人成績爛不說,我們也根本沒有磨合,讓他們中的人上接力賽,還不如直接棄權。”


    隊長也沉聲開口。


    “雖然祁南......但我們四個平時訓練的默契還在,祁南的成績也不錯,現在換人......確實不好。”


    甄荼微微一愣,小心地靠在門邊沒有出聲。


    臨陣換人,這對任何比賽的隊伍來說也是大忌,即便是對蟬聯了三年青運會男子混合泳接力的京都體大來說也一樣,換人,幾乎就意味著與冠軍無緣。


    教練無視白赫和隊長的話,隻是看著坐在沙發上的男孩兒板著臉沉默了片刻,做了決定。


    “你們的水平我知道,換了人金牌困難,但保一枚獎牌不在話下,我不能拿祁南的狀態賭,下午的4*100接力預賽,他這棒就由二隊的人替,再有異議的,一起換下去!”


    白赫抬起腳狠狠地踢了一腳更衣室的牆壁,也不知道是在跟誰生氣。


    在這一室緊繃的氣氛中,祁南站起了身,表情看不出被換下的沮喪或憤怒,隻是淡淡開口。


    “是我狀態不對影響了你們......大家加油。”


    祁南垂著眼,薄唇一開一合,滿室寂靜,說完這句話,他便緩緩轉過身,走了出來。


    “祁南。”


    甄荼突然叫住了他。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甚至不知道要說些什麽,隻是,不想看他一個人就這麽走掉。


    祁南的腳步頓了頓,繼而又緩緩地離開。


    甄荼遠遠地看著他走進通道內,一個男人不知從哪裏拐了出來。


    年輕的男人,膚白,帶著金絲眼鏡,麵色嚴肅地跟了上去。


    而後兩天的比賽,白赫等人也發揮平平,最終隻斬獲了兩金一銀兩銅。


    一枚金牌來自祁南隔日的400米自由泳決賽冠軍。


    京都體大遊泳隊雖不至於铩羽而歸,卻也沒有再延續這幾年青運會狂攬金牌的輝煌。


    而自那日休息室外的錯身後,她再也沒有見過祁南,一周後青運會結束,甄荼重新迴到了課堂,被專業課老師點名表揚到變身火烤鑽地鼠。


    楚君偷偷地用胳膊肘懟了她一下,甄荼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我和大寶今天晚上請你們吃媒人飯啊?”


    這句話信息量略大。


    “大寶是?”


    “我男朋友。”


    “你們指?”


    “你和劉景瑜啊。”


    “那媒人飯是?”


    “多虧了你讓劉景瑜給我介紹的學拳擊的男朋友。”


    “......”


    什麽鬼?她隻不過離開了一周,怎麽猝不及防的就被強製塞了一嘴的狗糧?


    甄荼死拒然卵。


    楚君親熱的挽著甄荼的胳膊直到看見了迎麵走來的小山似的男人,瞬間像丟抹布一樣把暈頭轉向的甄荼甩到劉景瑜身邊,小姑娘身嬌體弱,像根蘆葦一樣晃蕩了一圈。


    劉景瑜急忙扶住她。


    一路上,甄荼就在劉景瑜像隻認主人的小奶狗般貼身糾纏中不斷迴避他熾熱的目光,到了飯店時已經身心俱疲。


    飯菜上來,劉景瑜細細地擦了一遍餐具,迎著對麵兩人心照不宣笑得一臉猥瑣的目光將它們一一美觀的擺到了甄荼麵前,順口問道。


    “甄荼,你看了我的比賽了麽?”


    甄荼沒有多想,咬著筷子隨口就迴答了一句。


    “沒有,我隻看了遊泳隊的比賽。”


    劉景瑜似乎鬆了一口氣,但也黑著臉情緒有些低落。


    甄荼是個善良的孩子,覺得這麽說不太禮貌,亡羊補牢似的問了一句試圖引開話題。


    “你是學什麽的呀。”


    然無卵,劉景瑜的臉色表情一瞬有從小奶狗化身小狼狗的趨勢,黑的更加濃鬱逼人了,桃花眼驟然眯了起來暴露了幾分平日被克製的不羈。


    楚君看得心尖尖顫抖,鑽到了自家男朋友極具安全感的懷抱中,忙不迭地轉移話題。


    “對了甄荼,你真的厲害,大一就上了正規比賽的解說席,你看沒看論壇?”


    甄荼現在一提論壇肝就顫悠。


    “......論壇怎麽了?”


    “好多人求人肉你......你自己看吧。”


    楚君將手機遞過來。


    有一個帖子被頂了上來,標題就是,《青運會自由泳預選賽驚現萌音解說》


    這個帖子的熱度一直居高不下,底下迴複什麽的都有。


    【想不到體育解說裏也有身嬌體軟易推倒的妹子。】


    【我們學校的體育解說畫風就很正常嘛,心疼我們自己。】


    【這場比賽裏的三四道是我們學校遊泳專業的吧,之前遊泳隊的不是都吹上天了麽,年年大豐收,怎麽這麽low,簡直像被人按在泳道底下摩擦。】


    【樓上的,冠軍是我們。】


    【嗬嗬,發揮不穩定有什麽用,偶爾裝逼麽,就應該預賽淘汰,省得丟人現眼。】


    祁南又被吃瓜群眾不懷好意地圍觀了一遍,她內疚的快要死了。


    甄荼騰一下站了起來。


    “對不起我還有事我先走了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楚君來不及喚住她,少女已經像隻受了驚地兔子一般跳走了。


    劉景瑜端著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中,若有所思。


    遊泳館,沒有。


    圖書館,沒有。


    綜合樓,沒有。


    食堂,沒有。


    終於,她在葉子落得隻剩下光禿禿的枝幹的一排梧桐樹下,看到了他。


    他穿著一件黑領毛衣,同色的背包斜斜地單背在左肩,低著頭,走路的姿勢有些隨意。


    女孩驚慌失措的眼神慢慢鎮定了下來,似乎是那天他貌似淡定但在她看來極為落寞的背影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又或者隨著每一天日升月落她想跟他說的話越來越多,突然有勇氣充盈心中,一步一步向他走過去,極虔誠的。


    “祁南。”


    聽到貓兒般輕的聲音,他幾疑自己聽錯,又走了兩步才疑惑地抬頭。


    “你怎麽在這兒。”


    “我找你.....好久。”


    甄荼語氣有些澀,突然意識到兩人之間的關係並沒有親密到可以滿世界尋找他,忐忑不安。


    “怎麽不給我打電話?不知道自己是路癡,還敢瞎逛?”


    他沒有問“你為什麽找我”隻是說,“怎麽不給我打電話?”


    他打量著她,姿態有些隨意,並沒有覺得這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甄荼張了好幾次口,祁南也難得耐心地等著她理清情緒。


    奇異的,兩人相對沉默了片刻,甄荼終於低著頭輕聲道。


    “你做的很好了,預賽奮起直追也是,決賽奪金也是,你別聽那些人瞎說。”


    “誰們?”祁南迷惑了一瞬,立刻反應過來,淡淡地勾了一下唇角,“哦,論壇上的那些人。”


    他的視線掃到甄荼,頓了一下,她的眼中有一種霧氣迷蒙卻吸了吸鼻子強裝淡定的可憐兮兮的傻樣兒,似乎比他還要憋屈,憋屈的要命。


    顯然,小姑娘是在為他報不平。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地開口。


    “他們說的對啊,預賽時我的表現確實......有失水準。”


    甄荼脖子直耿耿。


    “比賽有輸有贏,更何況,你贏了金牌。”


    “金牌不能代表一切。”


    他走到一旁的休閑椅上坐下,包甩在一邊,身子後仰,兩條長腿閑適地一搭,語氣微涼。


    “白赫那小子是個遇強則強的性子,400米自由預賽卻被我帶慢了一波節奏,險些與決賽失之交臂。”


    “因為我的狀態不能給我的教練信心,我的隊友他們被迫重新適應了另一個人的節奏,連磨合都沒有,導致最後與冠軍失之交臂——4*100三連冠的金牌沒有了。”


    “現在你還覺得臨陣換人是教練的錯?因為我得了冠軍,之前的錯誤就能翻片了麽?”


    “甄荼,人不應該為自己的錯誤找借口,尤其是體育競技,身為運動員在比賽時隻應該永不止步一心向前,就像是你在解說台上,我不是你的朋友,隻是一個普通的選手一樣——你做的很好。”


    他的眼神中仿佛有光。


    而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眼眶酸澀,他......知道。


    深秋最後一片枯葉終於被風垂落,風有幾分冷冽的意味,卻清爽極了,深秋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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