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渾身是血的男子抱著昏迷的小女孩在雨中的街道狂奔,身後跟著一群拿著明晃晃刀劍的追兵,街上已無行人,隻有些許昏暗的燈光映照著遮天的雨幕,就像老天爺痛苦的眼淚。


    他在奔跑的間隙,低頭望了一眼懷中慘白的臉頰,心如刀絞,其實憑他的身手,身後的那群人不難對付,為了不讓唯一的女兒受到傷害,他之前硬生生接了兩片雪亮的刀鋒,血肉撕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相比於平日間那燦爛的小臉,這深入見骨的刀傷又算得了什麽。


    可憐的女兒啊,自從出生就惡病纏身,每次心口絞痛就憋得滿臉冷汗的小臉,麵對這個沒用的爹時,總是露出純真的笑容,有時候想想,真不知道把你生下來是對還是錯。


    男子想到那個從小青梅竹馬的妻子,心中有些愧疚,女兒出生沒幾年,有一次妻子舊傷複發,他趕緊去附近鎮子上的藥鋪抓藥,可等他抓完藥迴到家時,妻子已經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懷中還抱著哭累了睡著的幼女。


    他本是一個小宗派的弟子,從小因為天賦出眾被老掌門收為關門弟子,妻子是老掌門唯一的掌上明珠,與他一起長大,兩小無猜時就私定了終生,按照宗門裏眾人的說法,誰成了掌門的女婿,誰就會是下一任的掌門,但是他想過娶那佳人,卻從未想過坐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平時與師兄弟們相處,也都是一顆赤誠之心,毫不設防。


    誰知道他那看似溫和的大師兄,在某一天不僅聯合幾位師兄弟暗害了師父,還要強娶小師妹,幸好他剛把師父教給他的一門絕學練到小成境界,才在眾人的圍攻下,帶著小師妹逃脫。


    天大地大,何處不能安身?


    在一個遠離宗門的山清水秀之地,麵對師父的衣冠塚,他與小師妹結為夫妻,夫妻二人每日勤練功法,希望有朝一日功法大成時,能夠迴宗門清理門戶,為師父和一些枉死的師兄弟報仇。


    不久,妻子的害喜讓他激動不已,夫妻二人常常討論肚子的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以後將取什麽樣的名字,那段時間,是他們逃離宗門後,最幸福快樂的時光,即將到來的新生命甚至減淡了一直縈繞在他們身上的報仇執念。


    可是好景不長,他們的藏身之地還是被弑師上位的大師兄找到了,夫妻二人竭力對抗數十位宗門高手,再次成功逃脫,隻是懷孕的妻子被那大師兄偷襲一掌,受了不輕的傷。


    在他盡心調理下,妻子最終穩住傷勢,並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兒,見到女兒呱呱落地的那一刻,從未流淚的他,流出了兩行清淚。


    生完女兒後,妻子的舊傷偶有複發,但每次他從藥鋪抓藥迴來煎服後都會有所緩解,誰知道那一次的去抓藥,竟然成了永別。


    不知是因為妻子懷孕時被重創傷了胎氣,還是什麽原因,妻子去世後,經常哭鬧的女兒被鎮上的郎中診斷出患有先天心疾,知道消息的那一刻,他一個人在樹林中抱頭痛哭了一場,痛訴老天爺為什麽對他們如此不公,不過女兒雖然身有惡疾,但是卻性格開朗活潑可愛,讓他千瘡百孔的心總算有些慰藉。


    那時候,血海深仇已經被他深埋心底,唯一的期望就是把女兒平安撫養長大。


    每逢中秋,附近的那個鎮子裏都會張燈結彩,好不熱鬧,而他也都會帶著女兒去看花燈,前幾日,七歲的女兒就在一直念叨著這件事,於是今日一大早,父女倆就出門,向鎮子而去,鎮子上林琅滿目的街鋪,讓久居僻靜山林的小女孩十分驚奇,整整逛了一整天。


    夜色降臨,一場大雨讓遊人如織的燈會早早就收了場,父女倆本就計劃在鎮中的客棧住一晚再迴去,隻是等他們前往早前預定好的客棧時,在中途就被一夥持著兵器的黑衣人攔住,為首的一人雖然以黑罩蒙麵,但是他還是一眼認出,曾經的一個師弟,大師兄弑師篡位的幫兇之一。


    他明白,肯定是下午與女兒在街上閑逛時就被盯上了,此時正好恰逢大雨,街上行人稀少,這夥人才現身截殺。


    他更明白,大師兄對他們窮追不舍,一方麵是因為小師妹的傾心以及師父有意無意說要傳位與他,讓大師兄心生怨恨,另一方麵是因為宗門中的鎮宗絕學七煞掌後兩掌師父隻教了他一人,大師兄不死心,想要從他嘴裏得到掌法秘訣。


    師兄弟見麵,沒有噓寒問暖,隻有一言不合的拔刀相向,一群人圍上來,他隻能一邊護著女兒,一邊與人廝殺,女兒似乎知道所處的險境十分危險,也不哭鬧,隻是躲在父親身後瑟瑟發抖。


    男子武力高超,不落下風,也許知道小女孩是他的軟肋,那些黑衣兇徒下三濫地把一些殺招招唿在小女孩身上,讓他一心二用,不敢全力搏殺,並且最終逮到一個機會,在他後背開出兩道血槽,不過持刀之人也被他一一擊斃。


    父親身後的恐怖傷勢,也許刺激到了小女孩,那痛不欲生的心絞痛突然發作起來,再被雨水一淋,就失去了知覺。


    女兒的心疾不定時發作,每次都需要藥物緩解,可是現在這種情況,一個疏忽,父女倆就會命喪當場,他死了不要緊,女兒不能死啊,要不然怎麽對得起她那死時依然緊緊抱她在懷裏的娘親。


    男子拚著又受了幾處刀劍傷,奪路而走,他記得經常抓藥的藥鋪就在街道的盡頭處,隻要把女兒放在藥鋪裏,就有一分活的希望。


    可是身後追著的那群人怎麽可能輕易放過他,一路追一路砍殺,他抱著女兒的手臂已經漸漸無力,懷中那慘白的小臉上除了他身上濺出的幾滴鮮血,沒有一絲屬於小女孩的紅潤,感受到女兒漸漸消失的體溫,他的心在滴血,內心在無力的嘶吼。


    拚著體內最後一股真氣殺掉圍上來的幾人後,他的視線已經有些模糊,那家藥鋪隱隱約約地出現在目光盡頭,看似很近,但對於他來說,也許是無限遠。


    被身後的一腳踹實,他抱著女兒向前摔倒在肮髒的街道上,昏迷前他苦笑一聲,也許父女倆就這樣死去也不錯,最起碼女兒不用再受罪,一家三口也可以團聚了。


    他不知道的是,剛好有一輛馬車路過藥鋪附近,馬車上一個青年看到這一幕,眉頭微皺猶豫了一下,然後吩咐趕車之人停下。


    等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渾身包著布條,他下意識地想到女兒,不顧身上鑽心的疼痛慌忙坐起尋找,然後就看到屋中的桌子旁坐著一個英俊不凡的青年,青年手裏捧著一本書在閱讀,聽到他發出的動靜,轉頭看了過來,然後起身走近查看他的傷勢。


    他心生警惕,開口問女兒在哪,青年似乎瞧出他的焦急,指了指屋中另外的一張床,一個穿著幹淨衣裳的小女孩安靜地躺在床上,作為實力不俗的武者,他能夠感受到,小女孩唿吸平穩,心跳穩健。


    看到此景,他已經明白,父女倆被這個青年給救了,想到此處,他不顧傷勢,翻身下塌,給青年行了一個跪拜大禮。


    後來,小女孩不知被青年喂了何種良藥,病情竟然有所好轉,重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他為了報恩,一路跟隨青年,充當仆人角色,青年在其堅持下,也默認了他這個仆人。


    後來,他跟著青年來到一座巨城,他才知道自己的主人竟然是東宮太子,東宮太子微服私訪,恰巧在雨夜救下了他們父女,那位貌不驚人的車夫,竟然也是一名大內絕頂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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