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嶼坐湯念柔的車迴雲泉山莊。


    人剛上車,湯念柔便邀功般開口,“我剛剛已經把人拐上車了,就坐在你現在坐著的位置。”


    林嶼微微閉眼,向後放平座椅。


    幾個小時過去,車裏早已沒了她的蛛絲馬跡,連空氣中也僅剩湯念柔慣用的香水味。


    湯念柔以為他不想提文竹,便換了個話題,“相親怎麽樣?聽說是個高學曆的女人。”


    林嶼腦中閃過的,是女人聽見趙曜身份後的反應。


    “不怎麽樣。”林嶼不想多談。


    湯念柔想到一件事,“你那弟弟好像也來了。”


    “我看見他們了。”林嶼睜開眼,“他們在樓下接吻。”


    湯念柔掃了他一眼,“又不是在你麵前上床。”


    “你不懂。”林嶼說。


    “我有什麽不懂的,不就是心裏酸了吧唧的嘛。”湯念柔不以為意,“睡一覺就好了。”


    林嶼沒再迴她,湯念柔真的不懂。


    林嶼並不是什麽純情小男生,從初中開始,交往過的女朋友沒有兩隻手也有一隻半。就連給文竹拍出那張“軍訓封神照”那會兒,他也不是單身。


    文竹第一次撞見他的戀情,是他在社團辦公室親吻另一個女孩。當時文竹羞得滿臉通紅,低著頭頻頻道歉,最後落荒而逃。


    第二天見麵時,文竹除了幾分不自然,並沒有什麽異常。但林嶼卻不太正常了。


    他分了手,難得空窗超過半年。他明裏暗裏的示好,社團裏人人都知道,文竹卻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但那段時間,他們確實更近了些。


    有一天晚上聚餐,部門幾個老油條設計讓文竹隔著紙巾吻了他,一觸即逝的感覺讓他生了心魔,一連幾個晚上夢裏都是她。終於有一天,他借著酒意強吻了她,剛貼上她的唇,便被賞了一巴掌。


    酒是一個好東西,讓人有了勇氣宣泄情感,也有了借口藏匿心事。


    過了幾天,文竹跟沒事人一樣出現在社團,甚至為那巴掌向他道歉。他能做的,隻是假裝都不記得了。


    大概那巴掌過於傷人自尊心,他開始在另一段戀情裏找迴丟失的這部分尊嚴。好巧不巧,又被文竹撞見了他和別人的擁吻。


    他和第一次不一樣,除了窘迫,心裏還有一絲暢快。她也和第一次不一樣,除了道歉,她眼裏還有一閃而過的其他情緒。


    可惜,那時候他沒有讀懂那個眼神。


    今天,他坐在樓上,看著他們的那短短幾分鍾,他突然懂了文竹當時那個眼神。


    那是失落。


    情愛裏的悲傷與煩惱,往往源於雙方住在不同的時區。


    即使是一座城市,天天見麵的兩個人,也可能存在心與心的時差。


    他為她心動的時候,她的心卻緊緊封閉。當她悄然開啟一絲縫隙,他卻轉身退迴舒適區。當他重新站在她的門前,她卻閉門不見。


    她曾經想握住他的手,卻總在伸出手時發現他握著另一雙手,於是隻能絕望地離開。


    等他的時間終於走到她曾停留的時區,終於明白了努力愛一個人的心情,懂得了想觸碰卻又收迴的手,他終於看到,她在這裏守候過他的影子,看到了她對他的期盼與失望。


    但是,她的時間,已經流逝到他無法觸碰的地方。


    他們再也沒有機會,在正確的時間裏相遇。


    -


    趙曜賴著文竹,表示一定要跟文竹迴酒店。


    文竹那被久別重逢衝昏了的大腦,在此刻清醒了下來。


    她覷趙曜一眼,“你不是在安城嗎?怎麽會出現在這兒?”


    “太想你了,為愛千裏坐動車。”趙曜說,“一大早就出發了呢。”


    文竹半信半疑,“那你剛剛還說剛下課?還收了花?”


    “做戲做全套嘛。不那麽說怎麽給你驚喜呢?”


    雖然他已經成年,但高中生的身份畢竟牢牢錮在身上。不說學校,單是趙文潔,怎麽可能放任他一個人在上學期間遠赴千裏之外,而且理由甚至和早戀掛鉤。


    文竹的疑惑漸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說實話。我最討厭別人騙我。”


    “嗯。”趙曜搗了幾下頭,端得萬分乖巧,“可是我怕你聽了實話會不要我。”


    文竹睇他,“你不說實話我一樣不要你。”


    “行,我說。”趙曜用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握住文竹,“先拉著,怕一會兒說到一半你跑了。”


    文竹哭笑不得,牽著他找了個路邊長椅坐下,“我不跑,你說吧。”


    趙曜看著兩人十指相扣的手,思忖片刻,開口道,“其實我壓根沒有迴安城。”


    第一次句話就讓文竹想抽出手,趙曜預想到了此刻,早已提前攥緊了手。


    “你說不跑的。”趙曜控訴道。


    對上他那張可憐巴巴的臉,文竹發現自己毫無招架之力,由他牽著,“你繼續。”


    “你看到我臉上的傷了吧。”趙曜展示了一番自己的側臉,“你那天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剛挨完揍,形象與自尊心大大受損,所以就沒好意思立刻去見你。剛剛接到外賣員的電話,覺得刀山火海也得見你一麵,所以我來了。畢竟這幾天好了一點。”


    文竹記得她剛剛問起臉上的傷時,趙曜給出的答複是“磕碰”。


    但她選擇忽略這點不一致。


    他說了,她便信了。


    “繼續。”


    趙曜問接下來還要交待什麽。


    文竹:“你為什麽沒有迴安城?”


    “這個說起來很複雜。”趙曜有點為難,“我不知從何說起。”


    看樣子,這顯然瞞了不是一星半點。


    文竹撥了撥頭發,“那就從頭說。我不急。”


    趙曜將視線定在她臉上,故作神秘,“你別被嚇到。”


    文竹輕輕推開他那張越看越讓人放下防備的臉,“說。”


    “其實我爸是個大富豪,他死了,有一大筆遺產等著我繼承。我媽一拍腦袋,覺得那筆錢夠絕大多數人奮鬥幾輩子了,所以她決定不迴安城了,就留在這兒享受人生。但我跟她意見相左。”趙曜一口氣說完,最後將臉貼在文竹肩膀上,“因為我想跟你在一起,你這麽獨立的女性肯定不會喜歡啃老的人,對不對?”


    文竹一時忘了反應,好一會兒才消化完趙曜這番話。


    卻沒相信。


    主要趙曜在說這番話時過於流暢直白,完全與前麵那些支支吾吾背道而馳。


    就像一本懸疑小說,主角在第一頁就懷疑某嫌疑人,稍微看過幾本懸疑小說的人自然不會相信,會覺得作者在故布迷陣,後麵必有反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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