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文竹的情緒正常了不少,趙曜放肆了些。


    “你怎麽到這來了,不和你的好弟弟敘話了?”


    文竹瞥了他一眼,覺得趙曜嘴真的很欠,聽了就來氣。


    “我不能來?這裏被你承包了?”


    趙曜覺得這個話題找錯了,舉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能來,能來。”


    文竹乘勝追擊,“你呢?翹晚自習,躲操場抽煙,加起來夠你寫1萬字的檢討吧。”


    “沒事,我寫字快。”


    文竹不由得心疼起自己的好閨蜜,“高三學習那麽緊張,你不好好學習是不準備考大學了嗎?”


    趙曜似是輕笑了一聲,又似乎沒有。迴應文竹的是風聲裏的沉默。


    “然後呢?”過了很久,他慢慢開口了,“考上大學之後呢?”


    文竹原本隻是以過來人的身份隨口說教一下,沒想到趙曜會這樣反問。


    她幾乎是一瞬間想到了自己的人生軌跡,是啊,然後呢?她考上了大學,也順利畢業了,但她的人生因此過得更好了嗎?


    “我不知道,但當我站在看台的第一層,我隻能近距離看操場的一小片;而當我站在最高層,我能俯瞰整個操場。”


    趙曜輕笑了一聲,這次很明顯,文竹聽清楚了。


    他問:“俯瞰整個操場就一定比就近看一小片更好嗎?”


    文竹站了起來,看了看遠處的食堂,慢慢開口,“不是。我的意思是,經曆與選擇。第一級台階到第十級,我都走過了,我看過每一層的風景,這些都是我自己親眼看過的。如果我願意,我可以選在停在我最認可的那一層,而不是在這層遺憾沒有抵達另一層。”


    說與趙曜的這番話莫名揭開了文竹方才的心結。她雖然沒有抵達年輕時夢想的遠方,但至少當下的選擇是她心甘情願,出於本心的選擇。


    趙曜注視著她的側臉,輕聲問:“所以你最後的結論是安城的風景最好?”


    文竹被問到了。她曾親曆過大都市的萬千繁華,非要說那些閃爍著的霓虹燈沒有發展滯後的安城漂亮,顯然是自欺欺人。但她在安城吃的每一頓飯都比在季市香。


    “不好,安城的風景不好,甚至很一般。但安城的人好。”


    人會在曆盡千帆後發現,所有的風景都不及那個與你並肩站著的人。


    趙曜勾了勾唇,望著文竹的眼眸亮晶晶的:“那不就行了,你留在安城的話,我考不考大學也沒什麽關係,反正我不考大學也可以留在安城。”


    文竹懵了,合著她費了半天嘴皮子,在給葉如幫倒忙。


    “不是,小夥子。你怎麽油鹽不進啊?”


    她臉上的挫敗,讓他很得意。他笑了,很開心的笑。


    後來的很多年,每一次想起趙曜,文竹想到的都是漫天星光下,他比星辰還耀眼的眼眸。


    文竹刻意不去看他的眼睛,向上走了兩步。她頓足,雙手撐著欄杆,了望遠去的工地。


    “我以前讀書的時候,那邊是大片大片的農田。”


    趙曜頷首,“我高一的時候也是農田。”


    安城的變化集中在這幾年。在趙曜看來,這種變化中的安城不如前些年的它。那時雖然落後,對他而言,卻有種另類的淳樸和某種堅守本心的純粹。


    “我特別記得有一年清明節前後,那邊很多人播種。”


    如果今晚的趙曜不是滿腹心事,那他應該更多地留意文竹提到的時間節點,而不是漫不經心地迴應道:“種什麽?”


    這樣,他與她之間或許會有另一種解答。


    文竹遲疑道,“水稻?還是小麥?”


    趙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文竹有點心虛,道,“也不是每個鄉下人都會種地的啊。”


    文竹的奶奶是個裁縫,頂多用泡沫盒子種點小蔥大蒜。對農活,她知之甚少。


    鄉下人是文竹的自嘲,她從小在鎮上長大,算不得鄉下人。但她始終記得剛上高中那會兒,安城縣城的那些同學提起安河、灤河等鎮時,一概稱之為“鄉下”,偶爾想起那些偏見,她會暗暗好笑也會如此自嘲。


    “我也不會種地。”趙曜說,“但我聽過一句諺語‘冬天麥蓋三層被,來年枕著饅頭睡’。”


    所以,小麥的播種季節不在清明前後。


    “那就是水稻。”文竹破罐子破摔。


    “行,看到很多人種水稻。”趙曜不再咄咄逼人,說:“然後呢?”


    文竹邊想邊說,“也沒有什麽然後。就是萬裏無雲,烈日當天,他們在遼闊天地裏勞動,那個畫麵一直刻在我的腦海中。”


    “覺得很美?”


    “對,如果那時候我有相機,一定會拍下來。”


    話題進行到這裏,文竹突然想到了什麽,側著臉,緊緊盯著趙曜。


    趙曜注意到她的視線,偏過頭看她,兩人的視線在夜色中短暫相會。他先投降,別過臉,將視線投入茫茫的黑暗。


    “看我幹嘛?”


    “欣賞你的美貌。”文竹很坦誠,“說真的,你什麽時候給我當下模特吧,我連構圖和後期風格都想好了。”


    這不知是她第幾次提起這件事,趙曜無奈道,“美貌你自己也有,你可以拍自己。”


    文竹懟道,“那能一樣嗎?拍自己怎麽拍?”


    趙曜一瞬間就想到了那組被他保存在手機裏的照片,含糊不清地說:“你又不是沒拍過。”


    “你說什麽?”文竹沒聽清。


    “沒什麽。”


    “那拍嗎?我按市場價給你結算。”今晚是個好機會,文竹有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執著。


    “那……”趙曜想了想,戲謔道,“你跟我談戀愛嗎?給女朋友當模特我可以。”


    趙曜當初對自己窮追不舍,文竹是信以為真的。但自從國慶送過幾次早餐後,他再沒有半分追求的意思,像是玩膩這種追求者的角色扮演遊戲,連消息都沒發過一條。


    這兩次偶遇,他的話語裏,調侃有餘,真心不足。將對方的行為定性為小孩子開玩笑後,文竹的心思也單純了很多,隻是偶爾想起當初那個旖旎的夢,她會暗嘲自己的可笑。


    “行啊。談。”


    趙曜的心被高高捧起。


    又聽見文竹大大方方地說,“那種我拍完照就分手的戀愛行不行?”


    趙曜暗自好笑。就知道,他到底在期待什麽。


    “不行。”


    文竹心裏有個小人噴了一口血,三個碩大的“文竹卒”從她眼前飄過。她隻想搞藝術,不想賣身,更不想犯法。


    她在葉如那裏看過7班的花名冊,趙曜比阮以安還小一個多月,目前連18歲生日都未過。


    “我錯了,這事翻篇,換個話題吧。”文竹想了想,“你會說安城話嗎?”


    “不會?”趙曜答。


    他說這兩個字時,用的是安城方言。那種介於普通話與安城話之間的別扭口音,讓文竹大跌眼鏡。


    “你還是說普通話吧。”


    “你不是在安城長大吧?”文竹記得趙曜媽媽說話也是安城口音與普通話的結合。


    趙曜沒有正麵迴答,挑了挑眉,道:“打聽那麽多是對我很好奇嗎?”


    “行,我閉嘴。”文竹服了,“快下課了,我去接你們葉老師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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