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葉如在上課鈴響後走進教室,拿出了那摞昨晚和文竹奮戰到十點半的答題紙。


    “今天我們講一下上次的試卷,大家把卷子都拿出來。來,科代表把答題紙發下去,同桌之間交換批改。”


    原本安靜的教室瞬間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聲音。


    “都交換好了嗎?”葉如的聲音讓鬧哄哄的教室再次迴歸安靜。


    不愧是提招班,要是在7班,能再吵10分鍾。


    昨晚的聊天讓她起了念頭,葉如叫道:“阮以安。”


    正低頭看著試卷的男孩抬起頭。


    男孩濃眉闊目,高鼻薄唇,往日隻覺得帥氣,如今細看,隱隱竟能看出些文竹的影子。


    “你幫我把正確答案抄到黑板旁邊,同學們自己對一下。”葉如舉著粉筆道。


    平時這活都是科代表幹,今天突然叫到自己,阮以安有些莫名,卻還是照做。


    待阮以安迴到座位,同桌的女孩輕輕推了推他的手肘,指著答題紙上的小紅花示意他看。


    阮以安看了看小花,又看了看講台上年輕漂亮的女老師,擰了擰眉。


    -


    三四節課在7班,試卷講完,葉如安排大家自行複習訂正。


    “我卷子上的紅筆字和你卷子上的不一樣。”


    “那肯定是葉老師又找11班的學霸們幫忙了。”


    前座的竊竊私語落在趙曜耳中,他記得昨晚葉如離開辦公室時是抱著答題紙的,有個猜測隱隱在他心中成型。


    他拿過夏天的答題紙,又看了看自己的答題紙,紅筆字跡一致,葉如的字跡。


    “你的答題紙借我看下可以嗎?”他拍了拍前座的肩膀。


    前座麵帶疑惑地遞過自己的答題紙。


    同樣納悶的還有夏天,“你幹嗎?開始用功報答小葉老師了?”


    趙曜忽略他的調侃,仔細看著前座的答題紙。


    比對過後,發現確實不一樣,字跡以及筆的粗細深淺都不同。


    答題紙中的“think”被畫了紅圈,一旁寫著“thought”,另外還有兩個錯誤被圈出。


    直覺告訴他那是文竹的字。她的英文連筆很好看。


    “寫得挺好的,還給你,謝謝。”


    趙曜將答題紙還給前座,臉上的黯淡落在了夏天眼中。


    “你這兩天好奇怪。”夏天道。


    “哪裏奇怪?”


    “說不上來。就……就像……被人遺棄的小狗!”


    夏天覺得自己真是個天才,這麽精準的比喻都被自己找到了,一時激動,分貝高了些。


    反應過來時發現同學們都望著自己。


    葉如不說話,隻是靜靜投來一個眼神。夏天立馬訕笑著敬了個禮,而後緊緊抿住唇。


    不省心。葉如想。


    趙曜思量著夏天的比喻,覺得不無道理。


    昨天早上的消息後來再無迴音。他無數次想再次發點什麽過去,卻在編輯好內容後遲疑著不敢點發送。


    晚上迴到家,他想著在辦公室聽見的那個聲音,想著葉如口中提到的那個名字,在編輯框打了很多字,最後卻一字字刪掉。他輾轉反側,最後發送了“晚安”兩個字。


    今早醒來的第一件事是查看手機。


    卻,依然沒有迴信。


    他心中盤旋著一種悵然若失,這種感覺就像他排了很長的隊,終於買到了心儀的冰淇淋。然而在他轉身離開店鋪時,冰淇淋突然一頭栽倒在地麵。


    “不過你到底怎麽了?”夏天壓低了聲音繼續八卦,“有什麽不高興地說出來讓哥們高興高興。”


    從別處傳來一張紙條,指名送給趙曜。


    夏天接過,打開看了一眼,照著念了出來:


    “‘你怎麽了?’看來不止我一個人有疑問,蔣詩雅也問你呢。”


    趙曜不說話。


    “迴嗎?迴啥?”夏天繼續問。


    趙曜接過紙條,迴了兩個字——


    沒事。


    -


    趙曜有事沒事文竹並不知曉,但她有事。


    9點半,她睡到自然醒,在朋友圈刷到了一組照片——昨天婚禮的預告片。


    九宮格拚圖裏有兩三張是她昨晚傳給王老板的,但修圖水準氣得她“垂死病中驚坐起”。


    囫圇收拾了一番,她連早餐都沒顧得上吃,就直奔網吧開工。


    中午葉如下了課,一連給文竹打了七八個電話她才接。


    急得葉如開口就吐槽:“姐姐,我說你這手機有用沒用啊?沒用上交給國家吧。”


    “剛剛沒看到嘛。怎麽了葉子?”


    “12點了,你起了沒?出來一起吃還是我買了帶迴去?”


    “我在網吧修圖呢。還有一會兒忙。你要不先吃?”


    “我下午沒課,等你一起吧。你在哪個網吧?我去找你。”


    -


    葉如捂著鼻子出現在文竹身後時,後者正在保存文件。


    文竹迴頭看了一眼,道:“來了。”


    葉如在文竹身旁落座,她看著文竹給新娘磨皮,幫新郎去除西服上的褶皺,漫不經心地問:“你之前的電腦呢?”


    “大學那台賣掉了。後來一直用公司的。”


    “那你不考慮再買一台?不見得以後每次修圖都來網吧吧?”


    “不確定,縣城有個攝影工作室拉我去,他們有電腦。”


    “誒,不對啊。”葉如突然想起了什麽,“我記得你之前公司的電腦也是你的啊,離職的時候幹嘛不帶走?”


    當初文竹入職後不久,和公司簽訂了電腦購置協議。她精心挑選的那台電腦由公司支付了70%的費用,而她自己隻掏了3000多塊錢,那3000多塊錢還是分期從公司發給她的工資裏扣除的。根據協議,她在職前四年隻對電腦享有使用權,所有權歸公司。在職滿4年則徹底歸她了。但她隻待了一年零幾個月就離職了。


    “我如果想帶走電腦,要按照折舊後的價值補齊剩餘款項。”文竹將協議向葉如解釋了一番。


    “那你幹嘛不補?那樣也劃算啊。”葉如不解。


    文竹沉默了一瞬,道:“手續太麻煩。”


    其實也沒有太麻煩,隻需要人事、財務與林嶼的簽字即可。


    但當時基於對林嶼的抗拒,連離職申請她都隻發了條微信消息,便不管不顧地再也沒去過公司,後來外出旅遊,再後來徑直迴了安城。


    文竹覺得,她這一生中最任性的事情就是這一樁吧。以至於時隔一個多月想起來,她開始檢討那個我行我素的自己是否太過不負責任了。


    迴過神來時,她已經向葉如問出了這一句。


    “你是上班又不是賣身,林嶼跟他未婚妻這樣對你,你還給他打工,想得美吧。炒他魷魚就炒了,你這不是不負責任,你這是帥氣!”葉如通過控訴林嶼的方式安慰文竹。


    “但那時候好幾個客戶約了我的拍攝。”文竹道。


    雖然她後來一一發消息向客戶說明了自己離職的情況,她們也在表示遺憾後又表示了理解,但文竹始終有種自己辜負了別人期待的負罪感。


    “大姐,她們定金是給了公司,又不是給你。最後沒拍定金也會退給她們。你別想那麽多了。”


    “我也這麽想的。”文竹笑了一下,“但總歸是給她們造成麻煩了。”


    “別想了。”葉如打斷道,“說到底還是林嶼太狗了。”


    接下來的半小時,文竹伴隨著葉如痛罵林嶼的聲音修完了剩下的圖。兩人起身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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