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衍一怔。


    蘇佩文的語氣沉緩,搭在輪椅扶手上的那隻手根根青筋分明,無言的訴說著她這些年的不易。


    她說:“我希望的是,你未來的女人能接我的手,陪著你走好餘生這一路。”


    “所以,北城各個名媛裏,我選擇了年如櫻。因為我知道她喜歡你,會站在你這一邊,以你的利益為重。”


    “就像你說的,即使你哪一天不在了,她還有年家幫襯她,霍家大房這一脈就不會塌,就如當年我的一樣。”


    蘇佩文如果沒有蘇家的撐腰,能硬氣到現在?


    不可能的,她隻是個殘疾的女人。


    “同樣的,假如年如櫻出了事,你們有孩子在,年家就還能繼續支持你。這就是家族聯姻的力量。”


    “而浦隋玉……”蘇佩文搖了搖頭,她隻是一個人,獨木難成舟。


    霍衍的喉嚨微微翻滾了下。


    世家大族,談的不是喜歡與否,隻是背後的利益。


    他道:“母親,即使我與年如櫻結合,年家就永遠是霍家最堅實的夥伴了嗎?”


    “這些年,那些聯姻的大族分道揚鑣的又有多少?況且,年家現在正有權欲之爭,年如櫻也隻是個工具人,就像年如絮一樣。沒有我,他們會找別的世家大族,如果霍家哪天不行了,年家第一個舍棄的就是年如櫻。”


    “甚至有可能……”霍衍冷笑了下,“年如櫻沒有經過大風大浪,她的喜歡又能多長久?”


    蘇佩文無法說服霍衍,就像她剛才自己說的,這個兒子一頭紮進感情裏,看樣子暫時是十頭牛都拉不迴的。


    不過,她見過了霍衍曾經與薑不渝愛得有多濃烈,結果不到兩年就分了。


    這浦隋玉的狀況比薑不渝更多,也許不到一年就要分。


    章裕恆看著蘇佩文差不多了,出來調和道:“都已經後半夜了,再有什麽還是等以後再說吧。你身體又不好,先養身體再談以後。”


    霍衍陰沉的掃了眼章裕恆,視線落在章裕恆握著輪椅的推手上,臉上劃過不快。


    他接了輪椅,把蘇佩文送去臥室。


    出來時,章裕恆就站在門口,雙手交握著搭在小腹處,看樣子有話要說。


    霍衍抬腳往前頭院子裏走去。


    章裕恆跟在他後頭,在前院的石墩橋下停住。


    橋上的琉璃燈已經許久未亮燈,也沒有人清理,隻靠著天上雨水衝刷,反而蒙了一層灰塵。


    章裕恆看了眼那些燈,道:“薑不渝出事之後,你母親就不許點亮了。”


    就是膈應。


    不過,她沒有讓人拆除,想來私心裏還是喜歡的。


    霍衍皺著眉,抬手,從口袋裏摸了盒煙出來,手指在方形盒子上敲了敲,抽出最冒頭的那一根,咬在唇上,煙盒放迴衣兜,順手摸出打火機,攏著手點燃了煙,動作一氣嗬成。


    煙霧從他的鼻腔噴出來,白茫茫的一團。


    章裕恆在一邊看完他的動作,扯了扯嘴唇淡笑:“你與你父親越來越像。”


    平日裏不苟言笑,也不喜歡跟別人訴說心事,唯一的傾訴者就是蘇佩文。蘇佩文如果不在他的身邊,他就抽煙解愁悶,舒緩心情。


    霍衍指尖夾著煙淡淡看他。


    章裕恆輕吸口氣,知道霍衍與他不親,也就說迴正題。他道:“今天他們說了那麽多,都沒提到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看著霍衍:“那浦隋玉曾經是連舟的女人。而霍家與秦家,一直都是世交的關係。”


    “秦盛文雖然反對浦隋玉與連舟在一起,可你奪了浦隋玉,卻會讓秦盛文很不高興。”


    簡單的說,浦隋玉跟誰在一起都可以,就是不能夠是霍衍。


    “秦家在南城的地位崇高,接下來,你就自己去想吧……”


    章裕恆把話說完,背著手離開了橋頭,獨留霍衍一個人站在六月夜,吹著潮乎乎的風。


    喜樂城能進行下來,秦盛文的支持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如果翻臉的話,秦盛文轉而支持黃榮那一方,那喜樂城的處境就更艱難了……


    霍家的人,考慮著霍家的顏麵,霍家的利益結構,章裕恆看到的是最現實的問題。


    霍衍微微眯了眯眼睛,一口煙緩緩飄散在夜空裏……


    ……


    隋玉等得都快睡著了,幸好她找了一本靈異,刺激的情節支持她沒有睡。


    手機鈴聲響起的那一刻,驚醒了盤在她枕頭邊上睡覺的玄貓。隋玉將電話接起:“別告訴我說,你那車遇上鬼打牆,現在才到家。”


    都過去了兩個小時了,她幾乎以為他路上遇到了什麽事,時不時上微博看一眼本地新聞。


    霍衍低沉輕鬆的聲音響起:“這麽快就接起,一直在等著我的電話?”


    “你說呢?”


    霍衍臨走前,隋玉交代了要給她報平安的。


    霍衍:“抱歉,有些事情耽擱了。”


    隋玉默了下:“什麽事?你家裏人對你審訊了?”


    她不用問都可以猜個八九不離十。


    那年如櫻能憋得住委屈?


    他們的戀情一旦曝光,不會有什麽祝福的。


    霍衍也不瞞著她,“嗯”了一聲。


    隋玉:“木頭,你還真是不會談戀愛,這個時候,起碼要給我畫大餅,說一切都在你掌握,我才能睡好覺,暢想我們的前路光明。”


    “我給你畫大餅,你就肯吃了?”霍衍輕嗤了一聲,他說要帶她迴家見家長時,她就已經把預見的都說了。


    霍衍自己檢討過了,霍家的反對,應該由他自己來消除。這本就是男方的問題,憑什麽拉著她來麵對解決?


    至於女方家麽,她一個人說了算,根本用不著他做什麽。


    這樣一比較,他這個男友就非常一般般了。


    隋玉撓著玄貓的耳根如實說話:“毒餅不吃。”


    霍衍在電話裏淡淡笑了下:“很晚了,睡吧。”


    隋玉點點頭,打了個哈欠,道了一聲晚安之後,互相掛了電話。


    看起來挺沒心沒肺的。


    但隋玉在經過幾次抗爭之後,就想明白了,來自哪一方的反對,就應該由誰來承擔。


    這是男人該有的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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