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女孩蹲在一處廢墟邊清理木料上附著的青苔,一邊聊著天兒。


    她們聊得起勁,沒有留意她們嘴裏那位“比空調還會製冷”的霍總就與她們一牆之隔。


    霍衍戴著安全帽,身邊楊工作陪,正在說關於這棟房子的修複方案。


    楊工尷尬的看了眼霍衍,小聲道:“要不要出去說一聲?”


    霍衍抬手做了個不用的姿勢,背著手,繼續看那損毀的橫梁。他指著那處,問道:“這根橫梁,如果不整體替換的話,有沒有別的辦法?”


    那根橫梁上麵畫了八仙過海的漆畫,如果替換了,就缺失了古宅的原汁原味。


    楊工集中注意力,為難道:“可以是可以,不過能做到的,應該隻有我師父曹保真。”


    霍衍偏頭看了眼楊工,微微蹙眉,想到了一件事,他問道:“你與浦隋玉都在曹老先生那裏學過手藝,為什麽你無法請來曹老先生,而浦隋玉卻可以?”


    楊工笑了下,道:“這浦隋玉可不簡單呐。”


    霍衍微蹙了下眉毛,浦隋玉在商場上的實績他有所聽聞,她在修複上的造詣他也親眼所見,還有什麽特別的?


    就浦隋玉那種冷傲的個性,若說來潛規則那一套,估計男人得被她打出門去,還拜什麽師學什麽藝?


    楊工道:“浦隋玉那下廚的手藝,你嚐過了吧?”


    霍衍點點頭,確實不一般。


    楊工道:“當年,浦隋玉為了拜師,就是拿著那一道道的菜哄得我師父高興,一樣一樣教她的。當然,據我師父說,她也是他所見過的,最有靈性的徒弟。”


    霍衍還是不大相信:“就衝著會做菜,就讓曹老先生收她為徒,而且是最喜歡的徒弟,不是拿來搪塞你們免得爭寵的吧?”


    男人難得開玩笑,楊工卻嚴肅了起來。


    “幹修複這一行的,不是看見漂亮的修複品就覺得做這行容易。據說,浦隋玉拜師時,老師給了她一斤金條,讓她打成薄薄一毫米的金麵板,而且要光滑均勻。麵板做成之後,又要剪成一毫米寬的細絲……”


    試想,一個女孩子拿著榔頭一下一下將那金塊敲打幾萬次,稍有不慎,要麽被燙要麽被捶,有幾個能堅持下來的?


    又要拿著剪子一條一條的剪絲,光是那種耐心,就已經超越了一大半人。


    而她每學一樣手藝,就要通過一次考驗。


    學漆藝,學木雕,學陶藝,等等,都是她沉下心來,努力學到手的。


    而且,浦隋玉本身在中醫領域就已經有名聲了,卻拋下聲名,從頭開始。


    又有幾個能做到的?


    所以楊工才說,浦隋玉是個狠人。


    “有天賦,有悟性,有想象力,肯吃苦,有耐心,這樣的人,什麽事兒做不成?”


    “我跟她可沒法比。首先,廚藝上就不及她。再來,我在修複上手藝不及她。我們這麽多師兄弟裏,老師最喜歡她。她一句話,比我們說十句話都管用。”


    霍衍輕輕點了點頭,想象那個女人拿著榔頭一次次捶打,臉上掛滿汗珠的畫麵,也能想象到,她被榔頭砸到時隻甩一下手就接著幹的狠樣。


    就他接觸過的女人中,要說能吃苦的也有,隻是她們計較形象,不會跟浦隋玉那樣,不計較手指變形,皮膚變得粗糙。


    霍衍道:“這麽說來,確實隻有她能請得動曹老先生。”


    楊工少說了一點,浦隋玉會審時度勢,找準時機,是個有心的人。


    楊工笑笑,欣慰看著頭頂那斜下來的橫梁,反正他不吃醋。他道:“隻要老先生來了,這些‘老東西’的命就有救了。”


    隔著牆,幾個女孩的聊天還在繼續著,這邊一停下,那邊的說話聲音就斷斷續續傳過來。


    “……你們說,浦小姐的老公是不是專門來盯著的?那謠言都傳成什麽樣兒了……”


    楊工眼角抖了抖,這些碎嘴的丫頭們,他多努力的引開霍總的注意力啊,都想被解雇不成?


    楊工忍無可忍,重重的咳了一聲,外頭的人聽到,嚇了一跳,立即噤聲了。


    一個膽子稍微大點的女孩小心翼翼的探出頭,往裏屋看了眼,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往後堂屋走過去。


    那身影,她們見過很多次,正是那位製冷空調!


    楊工瞪了她們一眼,這些缺心眼的丫頭們,幹活沒見她們那麽沉浸,聊八怪倒是著迷,裏麵一點動靜都聽不到!


    ……


    這頭,隋玉帶著連舟在古溪村逛逛。


    他難得過來一趟,就當是約會了。


    雨後的土路不好走,地上都是泥濘,草被當做落腳處,一個坑一個坑的。隋玉有點兒後悔帶連舟來這裏,她應該帶他去小高村的。


    那邊有村民居住,環境要比這裏好得多。


    隻是,現在古溪村是重點,她要多整理資料,等師父過來,才好讓他盡快接手。


    連舟倒是無所謂,他收古玩的時候,再貧窮的村子都去過,這點兒不算什麽。


    隋玉穿著球鞋,卻還是免不了腳下打滑,連舟半蹲下身體:“上來吧。”


    隋玉瞧著他寬闊後背,想起他們翻山越嶺的那段日子,抿唇笑了下,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跳上去:“那我就不客氣啦。”


    連舟托住她,腦袋往後,瞥她一眼道:“重了。”


    隋玉錘他:“是腳上的泥。”


    她晃了晃垂下的雙腳。


    連舟撇撇嘴,不與她拌嘴,深一腳淺一腳的朝前走。


    田埂上,有幾個村民趁著雨後,拿了釣竿蹲著釣黃鱔,隋玉看了會兒,問連舟:“你幾點迴去?”


    秦盛文還在病房呆著,連舟隻是過來看她,還要迴到市區醫院。


    連舟默了下,道:“這邊工作,什麽時候結束?”


    隋玉:“師父有點事暫時耽擱,要等他接手。”


    她又問:“你是不是介意了?”


    連舟扯了扯唇角:“我都在這裏了,那些人還能說你什麽閑話?”


    他故意顛了顛她的身子:“你這連路都走不了了,別人看到了,你猜她們又會怎麽傳?”


    隋玉一開始沒明白,想說路滑難走,仔細一迴味,氣得掐他:“能不能正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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