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玉嘴唇微抿了下,咬著銀叉往屋子裏看了眼。


    她本就沒指望薑不渝能與她和解。


    薑不渝把她當勁敵,正耍小聰明給她設計陷阱呢。


    薑不渝最強的武器就是哭,隻要她落淚,那些世家千金少爺以後就不會給她好日子過。


    霍衍也會為了護著他那小媳婦兒,放棄說動她去喜樂城了。


    薑不渝這一箭雙雕的眼淚,落得值啊。


    但隋玉不在乎這點兒,薑不渝的小把戲很容易拆穿的。


    這會兒草坪上空空蕩蕩,那蛋糕被她們玩過之後,奶油嗒嗒拉拉的落在桌上、草地上,廚師孤獨的烤著肉,不時有傭人過來,把做好的東西送進屋子裏去。


    掛在樹上的蘋果燈還在散著柔和的光,風吹來時,兩盞相近的燈輕碰,叮叮輕響,聲音寥落。


    有點熱鬧後的孤寂感。


    隋玉是欣賞這孤寂的人。


    她從這孤寂幾麵發現了點兒什麽。


    薑不渝沒有父母,又與薑家斷絕了關係。這是她醒來後的第一個生日,算是重生,霍衍重視,給她過這麽隆重的生日也說得通。


    隋玉也為薑不渝爭取了蘇佩文的一點兒好感,蘇佩文即使喜歡安靜,可作為未來婆婆,她應該露個麵來給薑不渝捧個場的吧?


    今兒來了這麽多世家千金少爺,蘇佩文如果出麵的話,那等於是公開承認,薑不渝是她的兒媳婦了。


    但是目前為止,蘇佩文沒有露麵,隻有章裕恆管家負責了迎來送往的工作。


    隋玉往梧桐苑主樓的方向看,牙齒有意無意的咬著銀叉,咯咯輕響,像是嚼著骨頭似的,在夜色裏有點兒讓人毛骨悚然。


    連舟看她神色,順著她看的方向看過去:“看什麽呢?”


    隋玉迴眸,衝他一笑道:“我在把幾件事聯係起來。”


    連舟不解,微微蹙眉,不知道她那精怪腦子裏又想什麽東西。但他知道,浦隋玉不是個吃悶虧的。


    隋玉將嘴裏咬著的銀叉丟進盤子,當啷一聲。


    連舟看一眼:“不吃了?”


    隋玉伸手拿他手上的綠豆汁喝了口,皺皺眉:“太熱了,吃不下。”


    連舟也不勸她再吃幾口,隨手捏起她丟下的銀叉,叉了一塊牛肉放嘴裏嚼了嚼。


    隋玉的注意力被他手上的銀叉吸引了。


    那是她剛剛咬過的……


    這算是間接接吻了吧?


    她抿了抿嘴唇,感覺耳朵有點兒發熱。


    她雖決定要與連舟好好過,可兩人的關係一直處在以前友情已達,戀人未滿的關係上,他突然這麽一來,有點把關係往前推了一把……


    她找點兒別的話題轉移這尷尬。


    她輕咳一聲,道:“他們都認為,是我無情無義,與薑不渝翻了臉。薑不渝認人不清,倒黴與我做了朋友。”


    “你不好奇,為什麽我要對薑不渝這樣的轉變嗎?”


    月光下,她的眼眸裏沒有冷傲,幹幹淨淨的,連舟望著她,想到了天山的那片湖泊,隻盛著藍天白雲與月色,沒有其他雜質。


    連舟輕笑了下,說道:“不是因為我與薑不渝傳緋聞,你吃醋了嗎?”


    隋玉瞪了他一眼,讓他認真點,少點兒吊兒郎當。


    連舟的目光溫柔如那蘋果燈裏的燭火,熱烈被玻璃包裹了起來,不燙,卻溫暖著她。


    他騰出一隻手,抬起了,見她臉頰旁邊一縷發絲勾在耳朵後,又順手捏捏她的耳朵。


    “你是什麽樣的人,我還能不知道嗎?”


    “他們都說,你是霸道不講道理的人,說你長了鐵石心腸,說你漠視別人的心……可我知道的浦隋玉,重情重義,一諾千金。這個人,隻要被你認可,你就願意為他赴湯蹈火。”


    一抹雲遮住了月,夜色更加黯淡,連舟臉上的表情也忽而變得諱莫如深,他的眼眸深沉下來,手指從她的耳朵,轉到她的臉頰,輕撫著。


    “你的心被傷過,就不想被人傷,所以寧願冷漠以對。隻能說,薑不渝身上的某種東西,不被你承認,你才不能與她走到一起去。”


    隋玉被他的眼吸引著,心髒砰砰跳動。


    這個世界,理解她的人不多,連舟就是其中一個。


    在這個時候,他的慰藉撫平了她的委屈。


    但他說對了一半。


    在薑不渝這個問題上,取決點不在於她,而是薑不渝怎麽想。


    所有人都被薑不渝的戲誤導著。


    隋玉沉了沉唿吸,薑不渝先下手為強,但她對她的耐心也消失了……


    草坪一端,有腳步擦過的沙沙聲,隋玉迴神,兩人轉頭看了過去。


    是霍衍。


    他站在他們幾步遠的地方,淡漠的臉正對著他們。


    他看了眼連舟,低沉道:“連先生,有點事情想與浦二小姐商談一下,想向你借人。”


    他的語氣不是征詢,而是直接表達了,這場談話必須要談。


    連舟扯了扯唇,道:“霍先生,隋玉不是我的附屬品,你得問她,看她的意願。”


    他看了眼隋玉,心裏也想有點兒擔心。如果霍衍是為了薑不渝的眼淚,那麽,他是不會讓隋玉被欺負了的。


    但以霍衍的人品,又似乎不是個為了女人就昏頭的男人。


    連舟以眼神示意,如果她要他陪著,他就與她一起。


    隋玉笑了下,直言道:“怕什麽,這是霍家的地方,我要是在這裏出了事,霍家的麵子上也不好看。”


    隋玉轉頭看向霍衍:“是吧?”


    霍衍的表情幾乎沒什麽變化,他淡聲道:“浦二小姐放心,你是我邀請來的客人,不會少你一根頭發。”


    隋玉迴以淡笑,迴頭對連舟小聲道:“這院子景色不錯,你要是願意,就隨處逛逛。”


    說著,她便走向霍衍:“可以了。”


    霍衍淡淡看她一眼,轉頭,朝著花房的方向走。


    花房是蘇佩文布置的地方。這裏恆溫恆濕,養了很多名貴的花草,其中還有中草藥。


    隋玉跟在霍衍的後頭,進了花房之後,一股涼意撲麵而來。一熱一冷之下,隋玉的毛細血管驟縮,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霍衍迴頭看了她一眼,隋玉擺擺手:“沒事。你要說什麽?”


    她在門口站了會兒,適應了這裏的涼颼颼的溫度之後,才完全進來,順手把門關上了。


    一隻八哥大約被說話聲驚擾,從深處飛出來,落在了樹枝下的單杠鳥籠上,衝著霍衍呱呱了兩聲。


    霍衍一揮手,那八哥就飛走了。


    他指指樹枝下的藤椅:“請坐。”


    隋玉依言走過去,拎開藤椅坐下。


    這裏放了一套茶具,霍衍拎起玻璃壺接了半壺水,按鍵燒水。


    電流接通時,嘶嘶燒水的聲音響起。


    隋玉盯著他修長又骨節分明的手,又轉頭看看四周景物,這裏安安靜靜的,遠離東院,是個聊天的好地方,隻有一隻隻會呱呱叫的八哥,不會被人打擾,也不怕被人聽見什麽。


    她先開了頭,問道:“霍先生請我單獨喝茶,是要問我對薑不渝說了什麽,導致她淚灑生日會?”


    霍衍抬眸,眼眸冷漠。“她自己會說。”


    隋玉一怔,有點沒趣的摸了摸鼻子。


    這人還是惜字如金,不會聊天呀。


    要不是他這張臉長得過分好看,就衝著他這不苟言笑的麵部特色,不近人情的生活態度,是個適合幹審訊的。


    不過,他長這麽好看,審訊女犯人或許不錯,可能會仗著他的顏值,知無不言,坦白從寬。


    不是有句話說,顏值即正義嗎?


    隋玉一時想岔了神,盯著霍衍那臉就笑了起來。


    霍衍瞧她那散漫的樣子,微微蹙了下眉:“二小姐。”


    隋玉輕咳了聲,垂下眼皮時嘀咕了聲:“霍先生怎麽能是個聽一麵之詞的呢,這就不適合幹審訊了。”


    霍衍聽清了她前半句話,眉心又皺了下。


    這時候,嗒的一聲輕響,水燒開了。


    霍衍拎起茶壺,倒了兩杯水,一杯遞給了隋玉。


    隋玉穿得少,正需要熱水來暖暖身子。她拿起杯子,對著杯口吹了吹,水麵上的熱霧被她吹往霍衍那一邊,那人的麵龐變得朦朦朧朧。


    她小小的喝了一口,微燙的水順著喉嚨往下一直到了胃裏,身上縮緊的毛細孔重新打了開來。


    霍衍看她小貓喝水似的,一小口接一小口,一點不像傳言裏的霸道樣子。


    他道:“二小姐剛才說,不能聽一麵之詞,難道你有別的說法?”


    隋玉微揚眉:“啊,被你聽到了呀。”


    霍衍瞅著她:“……”


    隋玉收起誇張的表情,又擺出了與人疏離的笑。她道:“大部分人都願意相信自己親近的那個人,這是兩者關係能繼續走下去的基礎。有一方不相信,出了矛盾,以後就難以為繼了。”


    霍衍淡淡看她,薄唇抿緊了,表示對她這種說話方式不滿意。


    隋玉的水喝夠了,正好那杯子也適合被捧在手心捂著了,她雙手將那杯攏著,直白說道:“我不知道薑小姐出來後說了什麽,但我這邊的說法是,我並未對她說過什麽,隻是說,想看看她現在的修複技藝怎麽樣。”


    “霍先生是知道的,我與她是師徒關係,出於負責,才這麽想的……當然,現在應該不是了。”她自嘲笑笑,雙眸直盯著霍衍的眼。


    霍衍的眼眸還是冷,他道:“薑不渝如今在修複界聲名鵲起,二小姐聞聲後,特意打造了那一套工具,難道不是來打壓她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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