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院是薑不渝辦生日宴的地方。院子布置得溫馨,彩燈纏繞著樹枝,樹枝上掛著蘋果形狀的小燈泡,像是伊甸園似的。


    隋玉進去時,一眼看到那樹燈,笑說道:“霍先生很用心。”


    霍衍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他的時間被工作擠滿,沒有多餘的空閑來布置,這是請了設計團隊來做的。


    但他也沒說什麽,沒有那個必要。


    薑不渝學浦隋玉,用修複技術做“外交”,今晚她邀請來的客人,是近期與她交好的名媛們,她們也帶了男伴來。這樣一來,薑不渝覺得她能接觸到的人脈就更廣了。


    她穿著黑色抹胸晚禮服,長發挽了起來,用一頂小皇冠箍著,化了奧黛麗仿妝,加深了臉部輪廓,看著洋氣。但在隋玉看來,薑不渝的這身打扮,將她的古典氣韻損失殆盡,反而沒有了出彩的地方,混在那堆名媛裏,白白浪費了一眼傾城的優勢。


    薑不渝是今晚的壽星,但在任何地方,霍衍才是絕對吸人眼球的存在。


    霍衍帶著浦隋玉、連舟進來,無論是正推杯換盞應酬的男人們,還是討論秋季時尚展的名媛們,都安靜下來,看向了霍衍。


    看到他,也就看到了霍衍身側的另外兩人。


    眾人盡管收斂著麵部表情,但眼神裏都透著疑惑與驚訝。


    不認識浦隋玉的,就想那穿著叫不出牌子的女人是誰,竟然讓霍衍親自接待?


    有些個認識浦隋玉的,就想浦隋玉算是哪根蔥,耍了什麽手段居然讓霍衍紆尊降貴?


    薑不渝更是攥緊了手指,後背的汗沁出,要不是化了妝,可見她蒼白的臉色。


    此時,她的關注點反而不在霍衍身上,而是直直的盯著浦隋玉。


    她,到底還是來了。


    可她們已經到了撕破臉的地步,浦隋玉為什麽還要來?


    早在薑不渝決定開生日會時,霍衍讓她決定想要邀請的朋友,薑不渝寫了十幾張請帖,年如櫻,謝家小姐,章小姐……個個有名,唯獨沒有浦隋玉。


    霍衍看到那名帖的時候,並未說什麽,卻在後來的某一天,告訴她說,他在咖啡店遇到了浦隋玉,給她發了邀請帖。


    “……浦隋玉是你的師父,你既然對外公開說,與她亦師亦友,那麽她就應該來你的生日會。這樣,在外界看來,你們才是真的朋友。”


    霍衍覺得,薑不渝在人際關係上的處理不太好。


    彼時,霍衍手持著她擬定的名單,臉色嚴肅,語氣緩慢說:“你這名單上邀請的,都是這北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浦隋玉與她們比較,你覺得她的分量不夠,但她卻是這些人裏,唯一的女總裁,而不是仗著她是誰的千金,或者是誰的夫人。”


    “而且,霍家沒有見高踩底的習慣。霍家重視人才,浦隋玉在修複技藝上有她獨特的位置,這裏任何一個人都取代不了。”


    從霍衍的話音裏,薑不渝聽出來,霍衍青睞薑不渝,是為了她那一手修複技術,她也知道,喜樂城的古建築修複進展不太好。


    可她還是心裏不舒服,她懼怕浦隋玉,更怕看到浦隋玉與霍衍在一起時的麵麵。


    薑不渝當時解釋說,以浦隋玉的身份,來這宴會恐怕被人冷落,惹得她不高興,所以她才沒把她列入邀請名單。


    薑不渝也堅定的認為,浦隋玉不會自討沒趣的。


    浦隋玉也在望著薑不渝,衝她微微笑著。那笑容溫和如月光,關愛之情都要從眼睛裏溢出來了。


    隻有薑不渝看著,覺得那笑,那眼,瘮人的很。


    她後背汗毛直立,一滴冷汗順著她的脊骨滑落。


    隋玉雙手托著紫色禮品盒:“不渝,這是我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


    兩人之間隔著三米左右的距離,她站著不動,這是要薑不渝自己過來拿。


    那笑著眼,在對她傳達一個簡單而諷刺的信息:怎麽著,我都走到這兒了,還要我親自送到你的手上?


    薑不渝用盡全身的自製力,才能壓下心底的恐懼與憤怒,她拎著裙子走過來,雙手接過了那禮盒,笑著說了聲謝謝。霍衍就在她身邊,她覺得隻說謝謝過於簡單,她抱著禮盒,做出很喜歡的樣子,又補充了一句:“你來,蓬蓽生輝,還準備禮物做什麽。”


    隋玉道:“你是壽星,哪能不準備禮物。再說了,我們兩個來這裏吃吃喝喝,那好兩手空空。”


    隋玉要比薑不渝自然大方多了。她還會不動聲色的讓薑不渝難受。


    她說完上一句,就接著說下一句。“不好奇是什麽禮物嗎?”


    薑不渝可不是年老太爺那種級別的,壽禮堆在角落都不帶看一眼的。


    薑不渝仗著霍衍未婚妻的身份,才讓這些名媛們前來,她們的禮物,她即使不喜歡也要做出非常喜歡的樣子,讓那些女人高興。


    隋玉既然是這賓客之一,她就有讓薑不渝不得不笑著接受她禮物的辦法。


    薑不渝笑容微僵,道:“就不拆了吧,留著懸念,迴頭仔細看。”


    她給了霍衍一個眼神,讓霍衍覺得,她沒有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拆開浦隋玉的禮物,是為了保存她的顏麵。


    畢竟,別人送的都是幾十,上百萬的名牌包,或者首飾珠寶。


    可若她肯多動動腦子,就應該記得,薑不渝在修複上的造詣,還有連舟的那拈葉齋。她再窮,隨便出手送個小玩意,絲毫不會跌她的臉麵。


    隋玉一眼看穿薑不渝心裏的小九九。


    想必,薑不渝在霍衍麵前,一直是裝著體諒她,做著被迫疏遠的遺憾無奈的善良模樣。


    隋玉臉上笑意不減,她道:“不渝,我知道,今天你請來的賓客都很有來頭。不過你別擔心,我的禮物,不會丟你臉的,你盡管拆開看。”


    她這麽一說,薑不渝更加不敢拆了。


    她知道浦隋玉這麽說,定然不懷好意。


    她是個陰險狡詐,豁得出去的人。薑不渝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掙來的臉麵,被浦隋玉撕破了。


    她正要說什麽,那些名媛們反而迫不及待了。


    “浦二小姐送給我太爺爺的禮物就讓人驚喜,不知道送給不渝妹妹的是什麽呀?”年如櫻噙著笑,好奇的看向那禮盒,“不渝,好東西別藏著,也讓我們見見世麵呀。”


    有其他人起哄,薑不渝再也沒了不拆的理由。


    絲帶拆開,紙盒的蓋子緩緩掀起,薑不渝的心繃緊了。


    但當盒蓋完全掀開,盒子裏的東西完全呈現於人前時,所有人都愣住了,隻有浦隋玉與連舟保持著原來的笑意。


    霍衍看著那工具箱,看了眼隋玉,清冷的目光中劃過了然,但也帶了些不悅。


    那木質的工具箱,霍衍是熟悉的。


    他見過浦隋玉的私人工具箱,桐木製作,箱麵上刻有凋落了一瓣花瓣的荷花。


    燈光不明,暫時看不出這箱子是什麽材料製作,不過箱蓋上刻著的是盛開的蓮花。


    不用打開,霍衍也知道裝著的是什麽;薑不渝也知道,所以臉上的笑就快掛不住了。


    但其他人不知,她們等不及薑不渝動手,以為藏著什麽珍寶需要用這麽好看的箱子來裝東西。


    “啊,怎麽是這些東西……”名媛們的嫌棄都藏著掖著,直白的表達了出來。


    小錐子,鑷子,單片眼鏡,形狀奇怪的剪刀……這是女孩子應該拿的東西嗎?


    這些東西加起來,都沒外層箱子值錢吧?


    倒是霍檸有點兒見識,她撿起那單片眼鏡夾在耳朵上,再拿起那特殊製作的鑷子,剪刀,彎腰從草坪上摘了朵小花,有趣說道:“戴上了這眼鏡,這麽小的花,裏麵花蕊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她就著燈光,小心從花朵上拈了一根細細花蕊,放在眾人眼皮子底下。


    很細微的東西,在陽光下都未必看得清楚,更不用說在這樣昏暗的光線下。


    謝小姐湊過腦袋看了眼,什麽都沒見著,嘟著小嘴道:“霍檸,你玩兒什麽呀,什麽都看不到。”


    霍檸摘下單片眼鏡,看了眼浦隋玉,對著謝小姐道:“做修複手藝的,就要這種特殊裝備,才能將古玩修複得完美無疵。”


    “浦二小姐送的這禮物,是大禮。”


    她再看向薑不渝:“不渝,看來二小姐是真的對你很好,這麽好的東西都送給你了。”


    隋玉倒是沒想到,說出這番有水平話的會是霍檸。她看了眼薑不渝,不管霍檸是想暗踩薑不渝,還是真的隻是說些有見地的話,此時都顯示了薑不渝的虛榮。


    在她看來,隻有名貴的包,珠寶首飾才能襯得她的身份,卻忘記了,她既然想靠修複手藝揚名,那修複工具就是吃飯的家夥。她見到吃飯的家夥,應該與見到修複的珍品一樣,欣喜若狂才是。


    薑不渝後知後覺,做出高興的表情,拿起那剪刀攥在手裏:“這套禮物真是太好了,我很喜歡,非常喜歡……”


    可心裏,真是恨極了浦隋玉。


    她對朋友們說,她們亦師亦友,她送來這套修複工具,不就是在借著工具教訓她,抬高她是師父的身份嗎?


    霍衍背著手靜靜站在一側,他向來是不介入女人們的明爭暗鬥的,但這畢竟是薑不渝的生日會,浦隋玉當著他的麵來這套,未免太囂張了。


    霍衍是個藏得住心緒的人,麵上不動聲色,但隋玉卻莫名的能感覺他的變化。


    她迴頭看了他一眼,對他展開一抹婉笑。那笑容沒有什麽攻擊力,就隻是清風過耳一樣的,不留痕跡的笑。


    霍衍眼睫微微一顫,竟然有種想抓住那清風的衝動。


    他盯著浦隋玉,浦隋玉卻已將目光專注落在薑不渝的臉上。


    薑不渝既然想學她,靠修複技藝在上流社會立足,為什麽對修複工具卻是這樣的態度?


    隋玉記得,她在見到曹保真的修複工具時,簡直是愛不釋手,夢想著自己也要有一套獨屬於自己的工具。


    薑不渝是覺得已經站穩腳跟,飄了,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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