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衍的臉色沉了下來。


    “不渝,我隻能說,不太喜歡你現在的樣子。”


    他可以在薑不渝生病的時候,悉心照顧,治愈她的身體,但她如果是患得患失,疑神疑鬼,他治愈不了她的精神。


    霍衍突然冷臉,把薑不渝嚇了一跳。


    她沒有浦隋玉與他翻臉的勇氣,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提結婚的事。


    她也想不明白,為什麽霍衍氣的不是浦隋玉,而是她呢?


    ……


    此後一周,霍衍都忙於公事,薑不渝隻能通過每天為他做菜送餐,在他麵前刷一下臉。


    薑不渝從喬以琛口中得知,喜樂城出了點問題,進展不是很好。說是,存放在倉庫的古建築已經運到規劃場地,需要大量的工匠進行修複工作,但一時找不到那麽多人手,尤其是精通古建築的專家。有幾個冒充專家進入了修複團隊,亂出主意反而破壞了建築構件,把霍衍氣得不輕。


    薑不渝一聽這,反而不敢在霍衍麵前刷臉,中午的愛心便當也不去送了。


    她每天看書,寫論文,學大提琴,有意無意的在迴避著任何與修複有關的事。


    與此截然相反的是,薑不渝修複那隻筆筒的事兒,在上流圈漸漸起了名聲。有說她修複秦盛文的茶盞,令老爺子高看她一眼,而今她以精湛技藝修複謝老太爺的筆筒,讓謝家的傳家寶得以流傳下去,令謝家對她滿懷感激。


    周五,隋玉去參加商會活動時,正聽人談論關於那筆筒修複得如何精妙。


    隋玉距離謝先生那群人不遠不近,聽得一清二楚。


    她瞧著眼前的一叢凋零了一半的山茶花,想,她離開薑不渝的身體之後,薑不渝保留了她的修複技術?


    “……我突然想起來,浦小姐在進入商界之前,也是修複高手,浦小姐的銅鶴香爐,在年家露臉,可是一鳴驚人呐。”


    謝先生看到浦隋玉,便把她拉扯近了話題圈,說了幾句客套話之後,便說想看看她的手藝,與薑不渝那金繕技術一較高下。


    隋玉迎風而站,清風勾起她半長不短的發絲。她被這頭發勾得惱人,從口袋裏掏出根皮筋,以手指作梳子,隨手扒拉幾下,挽起一個高馬尾,顯得她更加利落輕便。


    她道:“修複是門技術,是最大程度的將破損的東西還原,不隻是古玩器件,也可以是尋常東西。要說一較高下……隻看修複的東西,主人滿不滿意。”


    “每個人修複的手法不同,想通過作品表達的意思、意境也不同,但這要看欣賞的人怎麽看。”


    “謝先生說筆筒修的好,那就好。”


    隋玉隨便說了兩句,根本不在意什麽一較高低。


    她看得出來,這個謝先生不過是想通過誇讚薑不渝的修複技術討好霍衍,想拉踩她一番罷了。


    她才不會上這趨炎附勢的當。


    霍衍進入會場時,一眼就見浦隋玉迎風而立,眉眼輕漫的模樣。那漫不經心的眼神,好像不論她處在何時何地,麵對的是何人,在她眼裏,都不過爾爾。


    這樣的神態,讓他莫名有種熟悉感,好像他認識她許久,熟悉到看到她那個眼神,腦中就立即浮現“這就是……”


    ……就是誰呢?


    “霍先生來了。”


    霍衍擰了擰眉,沉思被這笑聲打斷。


    謝姓中年男人邀著霍衍走了過去,笑著道:“霍先生,你去年忙喜樂城,商會主席的位置都推了,今年我們可都看好你啊。”


    隋玉瞥了眼霍衍,喲,霍家不是很低調的嘛,還爭這種虛名啊?


    隋玉來參加商會,純粹是不想讓周維朗好過,來戳他眼睛的。她對霍衍是否要做商會主席沒興趣,此時她也不再是話題中心,杵在那裏不尷不尬。


    她不發表言論,無聊時低頭喝了口水,那腳又開始前後碾地了。


    連舟此時正在另一波人群裏,他感覺到隋玉的無聊,往她這邊看了眼,見她又在碾地,皺了皺眉。


    他知道她不喜歡參加這種活動,但還是要注意一下形象的。


    他無奈的對她輕搖頭,口型說:“費鞋”。


    隋玉看他那無語的眼神,衝他輕皺了下鼻子,以眼神示意:知道了。


    霍衍與那謝先生說話時,眼角餘光留意著浦隋玉。


    她倒是自在,一點都沒有精明強悍女企業家的冷傲,還有閑心與男人眉來眼去。


    她對男人尚且有女人的嬌媚,對薑不渝怎麽就那麽冷漠?


    霍衍不是很滿意她,看她的眼神透著冷。


    隋玉感覺到有什麽人在看她,順著第六感給她的方向感看過去,見霍衍正盯著她。


    隋玉麵色一冷,瞪了迴去:看什麽看。


    一個侍應生舉著托盤經過,隋玉順手將喝了一半的玻璃杯放上去,換了杯子果汁,走了。


    活動還未開始,隋玉在花園裏閑逛。


    這是一棟民國時期的洋樓,厚重的青磚牆,彩色玻璃窗,歐式的柱子,在那個年代是時髦的建築。


    花園角落,破碎的瓦缸裏種了許多多肉,擠擠挨挨的,與這青灰色建築相得益彰。


    隋玉站那角落,分辨這瓦缸裏種了多少品種,聽見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她探頭往柱子後看了眼,正見周維朗與戴先生說話,隋玉眼尖,看到戴先生收迴口袋的手拿了什麽東西。


    戴先生察覺到視線,抬頭看了她一眼,隋玉大大方方,對他笑了下,然後便縮迴腦袋,繼續看那多肉,淡定從容得很。


    周維朗與戴先生說完話,抄著口袋踱步過來。他站在敞開的走廊裏側,由裏向外盯著隋玉,道:“隋玉,你去年沒來商會活動,怎麽沒與那些大佬們多聊聊?”


    隋玉半彎著腰,聞言直起身來。她手上捏著一片被她不小心剝下的醉美人葉片,模樣有些懶散。


    她道:“我脫節了一年,發現話題跟不上,打過招唿就到處看看。你怎麽不與他們多聊聊?”


    她往他身前身後又看了眼:“浦金悅呢?”


    周維朗:“她向來對商業上的事不上心,與朋友們逛街去了。”


    “哦。”隋玉垂著眼皮,仿佛那片醉美人極度吸引她注意似的,迴應聲都那麽漫不經心。


    周維朗微皺了下眉,對這個眼中釘恨不得將她丟到後院那口井裏麵,再也不用看到她才好。


    他道:“隋玉,你姐姐不喜歡商業上的事情,你也是。女孩子要那麽強的事業心做什麽。連舟對你一心一意,你盡管安下心來,有空逛逛街買買東西,心情不好就出去旅遊,舒舒服服的過日子不好嗎?”


    “何況,你身體才恢複過來,就多休養一陣子,對自己好一點。你雖然還年輕,可工作壓力大,對女人就尤其傷,熬幾個夜就迅速衰老,容顏不再,小心連舟變了心。”


    “都說,人隻能活一次,應該活在當下,你說是不是?”


    周維朗語重心長,最後一句每個字都似裝了針尖,提醒隋玉她好不容易撿迴來的命要格外珍惜。


    隋玉笑了笑,抬眸看他。“周維朗,浦金悅就是這麽被你洗腦,才一心想著打扮自己,保養自己,安心當著闊太太,沒空給她的那草包腦袋更新換代?”


    隋玉尖銳,根本沒想給周維朗好臉色。


    浦氏內鬥鬧得人盡皆知,還裝什麽和氣,這裏又沒有別人,就別來虛的那套了吧。


    周維朗的臉色難看,他道:“浦隋玉,你逞兇鬥狠,到最後能得到什麽好處。浦氏姓浦,你嫁了人,就什麽都歸連家了。浦氏大權,你沒資格來爭。”


    “倒不如好好相夫教子,好好服侍著連舟,好歹還算留住了他的心,以後日子過得不會太慘。”


    “相夫教子?”隋玉聽著都快笑出來,這都什麽年代了。


    即便她身處這棟洋樓,可在那個年代,新思潮也已經興起,女性為了社會地位爭取了百年,他倒是說得出來。


    隋玉道:“周維朗,聽你的口氣,你一心一意為浦家做事,盡心盡力得我都要感動了。隻希望你不是軟飯硬吃啊?”


    她將那醉美人的葉片丟迴那瓦缸裏。這東西命賤,過陣子就能生根發芽,長出新的植株來。


    就像周維朗一樣,來了浦家,就把浦家當成自己的,霸占之意昭然若揭。也隻有浦金悅那草包,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相信這樣狼子野心的男人甘願做她的裙下臣。


    周維朗鐵青了臉色:“浦隋玉,你少胡說八道。我對浦氏是什麽樣,所有人都看在眼裏。倒是奉勸你一句,少作孽多積德,別得罪人太多,真被閻王收了命!”


    周維朗揚長而去。隋玉唇角勾著的笑緩緩落下,陰沉沉的看著那男人的背影。


    周維朗句句咒她早死早超生。


    此時,她心裏浮上來一個念頭:當初的車禍,是意外,還是人為?


    她沉了口氣,盯著那缺了一角的遊廊畫壁出神。


    那畫壁上雕琢的是猴子送桃圖,靈活的猴子手裏捧著大大的蟠桃,正進獻一位拉著馬匹的聖人。但大約是經過戰亂的原因,圖上的猴子尾巴缺失了,成了一隻斷尾猴。


    再仔細看的話,其實這整麵牆都有修複過的痕跡,隻是這圖涉及到更多的藝術觀賞性,大約那工匠不知怎麽修才好,所幸就不修了,免得造成破壞。


    “二小姐對修複銅器有研究,怎麽,對這古建築也有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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