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舟站在門外,眼角眉梢噙著的淡淡笑意即刻落下。


    他掃了一眼門板。


    連舟看得出來霍衍對他的不屑,連說話都不與他多幾句,若非看在老爺子麵子上,一句都不會多談。


    自從浦隋玉出事之後,他便沒了跟人鬥狠的心氣兒。隻是他看不慣霍衍那種高高在上的貴族姿態,誰都不在他眼裏,誰都得捧著他。連未婚妻,都得看他的眼色。


    所以,他才故意說那句話,就當送給薑不渝的謝禮吧,感謝她即使身處不便,也還想著隋玉。


    他輕輕沉了口氣,正要離開,從旁邊一間休息室出來的人看他,愣住了,臉色更沉了些。


    出來的人是連信,他的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你怎麽在這裏?”連信語氣厭惡,側頭就問身邊跟著的管家,“怎麽讓他來了?”


    管家一臉不知所措,看向了連舟,探尋著問道:“大少爺,您過來,是不是有什麽事兒?”


    連舟四歲時,連家要為連信辦一個盛大的生日宴會,那時,他很高興的畫了一幅畫,說要送給弟弟做生日禮物。隻是還未送出去,就被人嚴厲警告,說他是連家上不了台麵的私生子,禁止他出席。


    那幅畫,也被當麵撕碎。


    從那時候起,連舟就再也未出席過公開場合,他掛著連家的姓,卻是個外人。在他十六歲的時候,他就單獨住在外麵,連那棟房子都不怎麽迴去了。


    請他來,他也不會來。


    連舟冷漠的看了眼管家,一個字都沒說就走了。


    管家頓時更加不知所措,轉頭看向連信:“二少爺,這……”


    連信沉著臉,不見絲毫訂婚的喜悅。他看了眼閉合的房門,問道:“這間房,誰在裏麵?”


    管家立即道:“是霍先生帶來的那位女伴。”


    連信皺起了眉毛,盯著那扇門板瞧。


    連舟,跟霍衍請來的女伴有什麽關係,值得他不顧禁令,跑來了這兒?


    連信往前走了兩步,到了門邊,正要敲門進去,他的那幫兄弟過來找他。“信,你在這幹嘛呢?都這時候了,可別告訴我們害羞,我們還等著看你那未婚妻呢……”


    連信就這麽被一幫人鬧哄哄的架走了。


    房內,隋玉站著,一個動作也沒有,直到外麵安靜下來。


    搭在她腰間的手握得很重,疼得她微微皺起了眉。她仰頭,對上霍衍那張冷傲的臉。


    男人鬆開了手,隋玉頓感腰上一涼,聽他冷厲說道:“薑不渝,你可知道,如果那些人早一步推開這道門,看到你跟那連舟坐在這裏,會怎麽想?”


    隋玉的氣息沉了下來。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麽今晚,霍衍女伴與連家大公子關係親密的緋聞將不脛而走。


    而更嚴重的是,之前她故意在公眾麵前表現出霍衍對她很重視的樣子,那麽,緋聞將更上一級,成為兩男爭一女的桃,色新聞。


    這對維護聲譽的霍家來說,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那麽不用等一年,薑不渝這個未婚妻的身份,將即刻失效。


    浦隋玉輕咬著嘴唇,低頭認錯:“我知道了,是我大意。”


    霍衍見她乖乖認錯,倒也沒想把她怎麽樣。他道:“不是想去洗手間嗎,嚇尿了?”


    這男人……!


    隋玉抬頭狠狠瞪了他一眼:“霍衍,你就欺負我這個老實人吧!”


    其實休息室內就有洗手間,隋玉與連舟談得太投入,也就沒開口說,直到霍衍整她拖時間。


    他不就是想讓她羞窘,逼得她不得不與他做點親密的動作,達到不動聲色驅逐她周圍男人的目的。


    霍衍輕嗤了一聲,看她的背影。


    如果是以前的薑不渝,倒是稱得上這個稱號,可眼前的薑不渝,可一點都不像。


    ……


    訂婚儀式正式開始,隋玉站在人群裏,看那對未婚夫妻雙雙套上訂婚戒指,一切看起來都圓滿。隻是她沒有從那對新人的眼睛裏,看到什麽愛意。


    她覺得挺沒勁的,就轉頭隨便看看。


    場內已經不見了連舟的身影,應該是離開了。


    霍衍看她心不在焉,道:“累了?”


    隋玉道:“我在想,幸好我們訂婚,隻憑老爺子一句話,不然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逼著你給我套戒指,你會把我的手指扭斷吧?”


    霍衍驚愕看她,這麽浪漫的場合,能說出這麽血腥話的,也就隻有她了。


    他看著前麵搭得浪漫奢華的布景台,道:“我沒那麽暴力。”


    不過就是她一句玩笑話,他的迴答卻這麽一本正經,嚴肅澄清他是個好男人似的。


    隋玉扭頭看他,他的側臉線條在燈下明朗,高挺的鼻子,削瘦的臉頰,那雙漆黑的眼也不見了冷漠,盯著台上的某個字,將他的表情刻畫出一個鄭重又溫柔的模樣。


    浦隋玉微微一怔,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字,是“婚”。


    在這一刻,她忽然意識到,霍衍對於婚姻的態度。


    也許他會迫於某種因素,跟一個不愛的女人結婚,但他會忠誠於這段婚姻,有始有終。


    訂婚宴之後,隋玉坐著霍衍的車,他送她迴鹿角酒店。


    她大半時間都在休息室,所以並不怎麽累,倒是霍衍要應酬那麽多人,仔細想想,他還是護著她的,沒硬拖著她去應付那些她不認識的人。


    她看他疲憊,以為他將她送到酒店之後就會返迴霍家別墅,但在她下了車之後,霍衍也下來了。


    他讓司機將車開迴別墅,明天早晨再來接他。


    隋玉一愣:“你不迴去住嗎?”


    霍衍看了她一眼,抬腳往酒店裏麵走去。隋玉跟在他的身後,想他大概還有別的什麽事情要與她說。


    嗯……可能就是讓她說說,第一次參加這種大型宴會的參後感吧。


    隋玉琢磨著,在電梯裏安安靜靜,瞧著那顯示板燈上的數字跳到十六樓。


    等得有點無聊,她問道:“為什麽連家的宴會,隻有你一個人出席?”


    霍衍後背貼在光可鑒人的不鏽鋼板上,手臂上搭著他脫下來的西服外套,他淡淡道:“連家還沒有那麽大的麵子,讓霍家全家出席。”


    連家,在北城上流圈的地位不低,可比起霍家,還是差了點意思。霍衍這位繼承人代表出席,已經給足連家的麵子。不過這麽大口氣,真是橫啊。


    隋玉撇了撇嘴,電梯在十六樓停下,她走了出去,後背不再挺得筆直,有點像不得不麵對家長問成績的孩子。


    但她沒聽到後麵的腳步聲。


    轉身一看,正見那電梯門再度合上了,霍衍麵無表情的臉消失在門後。


    她抬頭看電梯上的顯示板,在十七樓停下了。


    她想起來,霍衍在酒店有專屬的房間,供他隨時入住。


    這是幾個意思,特意住酒店盯著她,怕她被連舟拐跑了?


    她發愣時,手機響了起來,聽筒裏男人的聲音傳過來。“明天,霍氏會召開董事局會議,商討關於南城的項目,早點睡。”


    然後,電話就被掛斷了。


    浦隋玉仰頭,瞧著頭頂的天花板,把她當成什麽人了,今天是女伴,明天是隨身秘書嗎?


    不過,這也印證了她的猜測,霍衍有意讓她解開局麵,讓那項目能夠通過。


    今天的表現,讓他覺得,她可以麵對董事會的那些人了。


    迴到房間之後,隋玉沒有立即去卸妝洗澡,光腳在地毯上來迴的踱著步子。


    去董事會,若能幫到他,也就更一進步的證明了她的能力。正如當初霍衍所說的,霍太太這個身份,不是別人送的,是要看她能不能坐穩的。


    也就是要成為他的“賢內助”。


    浦氏雖然不比霍家這麽實力雄厚,但浦隋玉能用三年時間,將公司起死迴生,她自認麵對霍氏董事會的人,不會怯場,也能應對。


    隻是,經過解語的敲打之後,隋玉慎重了許多。


    她不能在迴到原身之後,留給薑不渝一個無法應對的局麵。


    要如何拿捏分寸,成了浦隋玉最大的難題。


    要知道,這涉及的是對商業的了解,不是古玩修複,她幾句話就能忽悠過去,也不是跟別的女人“爭風吃醋”,她耍些小手段,讓那女人氣得內傷。


    她現在隻是個大三學生,學的是大提琴,是藝術,再多加一門修複手藝,又怎麽會對商業上的事兒指手畫腳呢?


    這是個機會,也是個危機。


    “霍衍這個人太精明了,他這是一邊讓我給他做助攻,一邊又在試我,看我能有多少可挖掘的……薑不渝再怎麽努力,也不能進步到那個眼界跟境界……”


    浦隋玉咬著指甲喃喃自語,那麽,如果她不去呢?


    如今的薑不渝,已經入了霍衍的眼,若她隻原地踏步,不進不退,他也不會說什麽吧?


    不,他會失望。


    心裏一個聲音這麽告訴她。


    浦隋玉記得霍衍在南城時,為這個項目忙得眼睛充血,被地頭蛇刁難,他都忍下來了。


    他的理想抱負,她看得懂。


    她不想看他的所有努力都白費,那個項目,對於霍家,對於南城旭塘鎮的人而言,是雙贏的。


    “薑不渝,我怎麽就攤上了你這麽個難題……”隋玉苦笑,抓了把頭發,感覺這幾天她在掉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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