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青禾和柳白雲一時沒從悲傷的情緒中走出來,愣愣的看著李淼。


    李淼也不在意,上前一手按在梅青禾肩上,運使真氣在她經脈內走了一圈。


    讓江湖人畏之如虎的走火入魔,竟是瞬息間就被壓了下去。梅青禾隻覺得渾身好似被泡在溫水中,絲絲暖意遊走全身,鎮壓了她亂竄的真氣,連帶著紊亂的心境都被一起撫平了。


    “前,前輩!”梅青禾反應過來,連忙起身。


    “我,我師父的手臂——”說著說著,哽了一下。


    “小事情。”李淼輕描淡寫的說道,上前一手抓住柳白雲左臂,另一手將斷臂嚴絲合縫的卡了上去。


    “柳掌門,不要運行真氣,忍住別動。”


    “這一下可是夠你受的,也算是替了你斷臂的代價吧。”


    說罷,李淼雙手竟是冒出徐徐白煙,登時變得通紅一片。


    “唔!!——”


    柳白雲隻覺得斷臂處猛地傳來鑽心的疼痛,好似有人將燒紅的鐵簽猛地插入她的骨髓,兼有如無數蟲蟻在血肉中鑽行的麻癢!


    如此折磨,要比她行走江湖時受過的每一次傷疊加起來,更難以忍受!


    哪怕以她多年習武的心境,此時都不由自主低聲痛唿,麵色發白,腦門上簌簌流下汗來,渾身不住顫抖。


    梅青禾在一旁看的擔心,輕聲詢問道:“前輩……真接的上嗎……”


    李淼手上運功,臉上卻是一臉輕鬆:“小意思。”


    “除了頭不能接,其他地方掉下來不到一炷香,我都能給你團吧團吧粘上去。”


    “羅摩遺體……算了,你們不懂……”


    “當年我從一個戲裏得到靈感,自創出這門功法。結果不小心走漏了消息,還有個退了休的大太監偷偷拿著罐子,要我把那玩意兒給他接迴去呢。”


    “得虧是他切下來的早,我可不想碰他那兒。老太監,身上騷氣的很。”


    柳白雲強忍著這非人的折磨,麵容都有些扭曲。


    李淼抬頭看著她,笑了笑:“柳掌門,不好受吧?”


    柳白雲勉強點點頭。


    李淼笑道:“這功法,我本來是想著給手下人治傷用的。可肢體掉下來,不出一炷香的時間血氣就散盡了,接也接不上。我也不能成天跟在屁股後邊當老媽子,就用得少。”


    “後來有次王海審一個江湖大盜,骨頭硬,一直不開口。他上了頭,下了死手,給弄了個半死,差點斷了線。”


    “我就去把他身上掉下來的腿兒啊,手啊,鼻子啊什麽的都給他粘上去,想著治好了再審。結果治著治著他就招了,哭著求我別治了,讓我弄死他。”


    “誰承想,我這治傷的功法,就此成了拷問的手段呢。”


    “我有個同僚,以前跟我有點不對付,結果看我用這功法審了一次犯人,吐了一地。打這以後見了我點頭哈腰。我茶碗空了,他屁顛屁顛跑過來給我添茶。”


    “這一遭呢,算是給柳掌門長長記性。入了朝廷的門,再跟明教有一絲勾結……”


    “到時這功法……可就不是給你治傷的了。”


    李淼平淡的說道。


    柳白雲本來強忍著折磨,聽著李淼的絮叨,心想今日才相識,為何與自己說這些不相幹的。聽到這話,猛地一怔,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方才她說的話,竟然都被李淼聽到了嗎!?她可是親眼看著李淼走入雅間,又確認過梅青禾房間上下左右都空著,才敢將這些事情和盤托出的!


    可她又逐漸感受到斷臂傳來的知覺,隱隱覺得手指可以動彈,心下震驚之餘,暗自歎氣。


    這等人物!這等武功!斷肢重生都仿若平常,已經超出了她對武學的認知。如同遊龍現爪,高不可攀。


    能對她說的話了如指掌,又有什麽稀奇的呢?


    這治傷,既是施恩,同時也是警告和威脅。柳白雲久在江湖行走,不曾涉及朝堂,此時竟感受到一絲書上說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意味。


    柳白雲已被折服,點頭迴道:“是……大人。”


    又過了半晌。


    “好了!”


    李淼站起身來,鬆開柳白雲手臂:“動動試試。過個十天半個月,就能用了。”


    柳白雲隻覺得解脫,一口氣鬆懈下來,渾身如同剛從水裏撈起,袖口都滴下汗水來。


    聽到李淼的話,她勉強試著動了動手指。


    能動!雖然不如之前靈便,但切下來的手臂,已經確確實實接迴去了!


    梅青禾見狀,猛地就要朝李淼單膝跪下。


    “哎——”李淼抬手虛扶了一下,真氣外放,梅青禾就感覺自己被一股輕柔而磅礴的力量拖了起來。


    “我這兒不興這個,以後用心當好差,讓我能多在家歇一會兒,就算是報答了。”


    梅青禾深施一禮:“前……大人!”


    “數受大恩,無以為報。從今往後,但憑驅馳,死不旋踵!”


    柳白雲本想阻攔,但轉念一想,卻是暗自苦笑。


    華山派都投靠了朝廷,連帶著她這個師父都成了門下走狗。梅青禾能為李淼效力,也算是有個依靠,總要比跟著自己這個天資平平、徒弟和門派都保不住的師父要來的強。


    想到此處,柳白雲也就不再開口。


    李淼掃了柳白雲一眼,轉頭笑著對梅青禾說道:“有心就好,不用要死要活的。”


    他確實存著收服梅青禾為自己效力的心思,隻是隨手推了幾把,沒有強求而已。


    李淼一直待在千戶位置上不動,手下的人來來去去,能拿得出手的就一個王海。經過他多年培養,現在武功、手段、心性都有所成,已經可以為他處理大多事了。


    可以說,王海這個屬下,加上朱載?的縱容,才是李淼日子過的舒坦的保證。


    但一個人,還是有點少了,不能讓李淼完全的“托管”。


    梅青禾雖然心性不成熟,但天資猶在王海之上。


    王海可是李淼培養的,而梅青禾是柳白雲培養的……結果二人歲數差不多,境界也差不多,就能看出差距來了。


    以後做事讓王海來,踹門讓梅青禾來,審訊讓小四來。


    李淼親自培養,再過幾年,手下兩個絕頂,再加一個大巫……不就能讓李淼過上隻要簽字、按印、收錢的美好生活了嗎。


    到時就是讓他去做指揮使,也不會打擾李淼的生活了。


    想到此處,李淼笑了笑,說道:“你們說是師徒,實際是義母和女兒,把話說開就好。”


    “我也不多待了,飯都還沒吃完。你們今晚好好聊聊。”


    “明日拜山,莫耽誤了正事。”


    說罷自顧自走出房間,留梅青禾與柳白雲二人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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