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斷腸崖下。


    長劍砍下,劍鋒的氣流凝成殺氣將崖底的泉水一分為二,形成一條半丈寬的水路,路麵光滑的石子暴露在溫研冷凝的目光下。


    她收劍,從半空一躍而下,疾馳在半丈寬的水路上。


    須臾,道路消散,傾瀉的水簾微微晃動。


    水簾內。


    溫研打量著盤腿坐在玉蓮中的男子。


    墨發盡垂,搭在粉白花瓣上,玉麵清冷,紫黑色長袍半敞。


    君豔獨絕,舉世無二。


    溫研席地而坐,手捧一本羊皮話本看得入迷。


    湊近一看,隻見羊皮封麵幾個大字明晃晃的。


    《魔王放肆撩,冷麵師尊輕點寵》


    溫研看得很認真,逐字閱讀字字揣摩。


    她小心掀起眼皮,悄悄望一眼一旁的墨渚,偏過身心虛的翻開一頁,以女主的視角打開整個世界。


    簾洞荒僻簡陋,隻中央的一朵玉蓮和成堆的話本,溫研坐在話本堆裏恍然。


    話本很有趣,講的是一位叫白靈靈的女子與她師父蕭依臨、魔王兆言經過幾番虐戀情深後修成正果的故事。


    隻是,她的心裏卻堵得難受。


    話本裏有個師姐和她同名卻不同命,年少成名,卻為救白靈靈自毀筋脈斷劍而亡。


    死前,她望著遠峰,紅淚浸沒發梢。


    溫研的心一抽一抽的,所有心神好似陷進泥沼一般,水霧瞬間濕了眼眶。


    她呆坐在那兒,意識搖搖欲墜,神魂動蕩不堪。


    這是窺破天機的懲罰。


    溫研還來不及痛苦,一絲熟悉的霧氣纏過來圍著她繞了幾圈。


    霧氣溫柔的在她臉頰蹭了蹭,源源不斷的靈力湧來,暖暖的,一點點把她從泥沼中拉起。


    溫研伸手,霧氣落在掌中,她偏頭,定眼看著墨渚很久很久,久到發澀的眼眶又續起淚珠,啪嗒一聲砸在蒙蒙霧氣裏。


    她低頭,慌亂抹掉眼淚,笑罵自己。


    矯情什麽,不就是個話本,怎麽還共情上了?


    她不是師姐,師姐也不是她。


    她沒救白靈靈,沒有遺憾而終,她被恩人救了,現在正守在恩人身邊。


    日子雖平淡卻溫暖。


    溫研拂開腳邊的話本,徑直走到墨渚身後,熟練的拿出烤好的羚齒獸後腿肉,再挑幾個果子兜好,慢慢挪到墨渚身旁坐好。


    她靠著蓮花,沒敢冒昧的枕著他。


    隻不過她有些心神不寧,總覺有大事發生。


    溫研搖搖頭,把心裏的擔憂搖散,專心吃起手中的烤肉來。


    羚齒獸是墨渚烤的很香,果子也是他找的很甜。


    其實這一月他醒過一次,教了她進水簾洞的辦法,烤了夠她吃一年的肉,整個林子裏最好最甜的果子也被他摘來,就擱在她手邊。


    那時,墨渚安排好一切後閑下來了,他輕輕拍了拍溫研的腦門,挑眉輕笑:“溫小研,真以為我要死了?”


    溫研嘴唇喃喃,眼睛紅紅,低頭不想說話。


    墨渚盯著她頭頂的發旋看了看,覺得怪可愛的,想摸。


    他慣來不會拘著自己,想一出是一出。


    溫研正難過著,頭發被人順了一下。


    溫研:……


    難過的情緒戛然而止。


    墨渚鼻尖動了動,苦澀的味道變淡了。


    他嘴角不自覺揚起,勾勒出一抹極淺的笑來,伸手將她下頜扶了起,隨手抹去將落未落的淚珠。


    “溫小研,你很愛哭?”


    男人舉止肆意,極其親昵的事情在他做來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打住!溫研強撐心神。


    不能再想了,臉要燒起來了。


    不過,現在想來,她當時,心真的跳得很快。


    “嘯嘯嘯”溫研,出來練劍了!


    殺鷹在泉上撲騰著翅膀嗷嗷喊,沒辦法,它進不了水簾洞。


    想起這個它就氣,憑什麽它高大威武英勇霸氣的主人不讓他進,那個新來的仆人就可以?


    就因為它是頭鷹嗎?


    可惡!


    溫研拿劍飛出,十分精準的落在殺鷹背上,殺鷹不情不願的載著她飛往北湖。


    離北湖越近,溫研不安的感覺越強烈。


    直到她撞見一群眼熟到化成灰她都認識的人,雙方沉默著大眼瞪小眼。


    還是淩六峰首先反應過來,激動的喊了一聲師姐就要飛過去,被蕭依臨攔了下來。


    溫研聽見他的聲音,緊繃的神色緩和,朝她點了點頭,也迴了句師弟。


    淩一峰注視著對麵清冷如玉的人神色複雜,其實首先注意到的不是溫研,而是她腳下的一頭神獸——紫玄巨鷹。


    神獸傲氣十足且脾氣火爆,除主人外見誰就是一個字——打,除非是它們自己認可的人,否則少不了一戰。


    淩一峰眼神逐漸熱切,要是仙劍宗有紫玄巨鷹坐鎮……


    “小研,既然你無事何不早日迴宗門,我們和靈靈都很擔心你。”


    淩一峰語氣和緩,細聽又帶著隱隱的責怪,好似在怨她,為什麽有這種神獸不早日帶迴宗門,為宗門整體實力的提升效力。


    溫研似笑非笑,眼裏的嘲諷實在明顯:“擔心我?我以為我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大事,值得宗門全力追殺,這可是那窮兇極惡的罪犯才有的待遇。”


    接著,她勾唇冷笑:“而我經曆了兩次。”


    氣氛降至冰點。


    淩一峰神色尷尬,有心緩和氣氛:“小研,你誤會了,我們是來救你的。”


    “哦,殺我一次後再自作多情的救我?”


    “所以呢?目的是為了讓我感激涕零?可笑。”


    溫研一番熱諷燒得他們的臉火辣辣的疼。


    饒是能言善辯的淩一峰此時也半天憋說不出一句話來。


    蕭依臨眉頭緊鎖,語氣已帶怒氣:“溫研你這是何意?在指責為師別有用心嗎?”


    溫研已經不耐煩了,若是以前她還會被這些話傷到,如今,對這些虛偽又自私的人,她隻想做一件事——


    砍死他們。


    “拔劍吧。”溫研冷聲。


    殺鷹極其配合的吼叫,周遭二十裏的古樹被狂暴的氣流掀得嘩嘩作響。


    鳳凰劍已出,赤色的烈焰幾乎烤幹空氣,淩一峰等人幾近窒息。


    蕭依臨長劍砍斷氣流,隔絕神劍的威壓,主動飛身而起。


    他注視溫研,溫潤的眼神似古井般無波:“小研莫要鬧了,靈靈重傷,為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再者,事事皆有因果,為師等人助你入封印為因,你得神劍神獸則為果,若真論起來,你還要感謝為師。”


    “何況,你既已有神劍、神獸相助,更應當珍惜這份機緣,莫要鬧了,跟為師迴去。”


    三言兩語將事情定義為一個小孩子鬧脾氣惹出的事端。


    蕭依臨認為他是寬容的慈悲的,而溫研應該在他賦予的寬恕中低下頭來反思自己的狹隘。


    去他祖宗的寬恕!


    溫研揮劍,烈焰刺破長空直指蕭依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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