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輪甲板上,向瀚帶著笑意閉上了眼,在神識先走一步之後,肉身也步了後塵,一並帶走的是數不盡的怨念,以及項王朝那再也無法實現的遺夢。


    向瀚的身軀縮迴正常後,並未停止瓦解,整個身體慢慢的虛化,緩緩的化為了靈氣。


    這是修煉者的歸宿,經過靈氣淬煉的身體,最後又化為靈氣,反哺世間。


    識海寂滅的一瞬,最後的幻術再次爆發,這是獨屬於林宇的幻境。


    明媚陽光下,寂靜的鄉間小鎮上,最大的一戶人家門前,農夫帶著妻女翹首以盼的望著小鎮入口的道路。


    馬蹄聲踏破了寧靜,一身戎裝的向瀚行了過來,農夫與農婦微笑著,女孩則迫不及待的迎向了自己的哥哥。


    “讓小向在軍隊裏給小花物色個對象吧,年紀不小了。”


    農婦看著孩子團聚,小聲對農夫道。


    “嗯,是要好好管管了,小花最近很迷鎮裏剛來的那個小子,個頭不高還留著個光頭,一看就不像正經人。”


    農夫有些憂心的應承道,“也不知那死小子還要在鎮裏呆多久……”


    ……


    溫熙龍看著向瀚開始消逝,便失了興趣,法決一啟,畫麵消散。


    而那浮空的小蟲也在同一刻墜在了地上,墜在了陳無名的腳邊。


    收起記錄用的玉簡,溫熙龍手一揮,懸浮的寶扇飛了迴來,露出了其後極不穩固的黑洞。


    再一招手,昏迷的王益禮懸浮而起,飄到了溫熙龍的身邊。


    一層護罩將兩人護住,溫熙龍一聲低喝,氣勢大盛,數道法則之鏈於虛空中浮現,又逐一的斷裂而開。


    做完了準備,溫熙龍帶著王益禮跨入了蟲洞之中。


    隨後,蟲洞開始迅速坍塌,不一會便閉合了起來,再無蹤跡可尋。


    ……


    “失敗了也好……”


    陳無名看著向瀚有所感慨的自語道,他所指的失敗也好並非自身任務的失敗,而是向瀚嚐試築基的最終失敗。


    若是向瀚築基成功,世間便多了一種新的築基方法,可這方法過於激進殘酷,一旦被人爭相模仿,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陳無名認為失敗了也很好,尤其是以這種身亡為代價的失敗,更能起到警示世人的作用。


    台上隻剩了林宇一人,向瀚最後的殘軀化為兩個靈氣小旋渦盤旋升上了半空,有些像是一隻翩翩而舞的蝴蝶。


    如此詩意而美麗的結局對於執念一生的向瀚來說,也算善終了。


    海象又一次拍地,撤去了護罩也散去了堅固的擂台。


    林宇順勢一落,穩穩站在了甲板之上。


    “負心漢,沒膽一起殉情化蝶的慫包。”


    海象看著林宇幽怨的念叨了一句,顯然是隻看過某古典名著的文化象,把擂台上拚生死的林、向兩人看做了一對情侶。


    原來是隻母海象!


    陳無名被這怨聲雷的不輕,輕移了一步,一無所覺的將那重要的小蟲踩在腳下後,再次打量起了海象來。


    可惜,從他的視角來看,根本無從分辨公母,但是不能以有無象牙來判斷海象公母的小知識,倒是被牢牢記住了。


    沒了熱鬧可看的海族,再次將關注的焦點移到了那即將成型的黑洞之上。


    向瀚的隕落就像落水的石子般,隻是掀起了一些迅速消散的漣漪而已。


    銀易與陳無名又說了幾句,便不甚在意的走了。


    林宇有些心思的走迴了老師身邊。


    年僅18的他很少考慮生死,很少考慮善惡,也很少考慮因果,更不會去考慮今生來世,但這一切便在今日一起湧來,像是一道道考題一般質問著他。


    弱小有罪嗎?弱小者的命運隻能隨緣嗎?強者便可為所欲為嗎?


    追求更強到底是為了更好地守護弱小,還是為了更肆無忌憚的為所欲為?善惡真的終有所報嗎?來世隻是虛無的自我安慰嗎?


    “你在煩惱些什麽?”


    陳無名看出了林宇的些許不對勁,饒有興趣的問道。


    林宇搖了搖頭:


    “沒什麽,有點迷糊而已。”


    經曆了數個幻境的林宇,像是經曆了漫長的不同人生,感受無比真實,自然也就陷得有些深。


    “不用迷糊,無非是些善惡,善惡本不分對錯,隻是立場不同下的不同認知而已。”


    陳無名看了看葉漪、丁寧城,接著道:


    “你們在學校學了這麽久,耳濡目染下自有與華國一致的價值觀,我認為這套價值觀很好,用這價值觀去衡量明辨是非,善惡自然一目了然。


    出了南都,見識到的自然會更多,花花世界,撩人耳目,擾人心神。


    你我隻是過客,秉持本心,守住自己的價值觀,路便不會走歪,便不會走絕,沿途的風景也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好。


    就如此刻,你們看那裏的景象!”


    陳無名一邊說著一邊指向了不遠處的天空。


    那裏醜陋的17個黑洞,在經過了艱難的擴張後,終於融為了一個更大更醜,名為蟲洞的玩意,散發著令人不安的躁動氣息。


    這算哪門子風景!


    林宇三人心裏槽點滿滿,臉上卻是將所有的思慮丟到了九霄之外,換上了雀躍的神色。


    就好像陳無名的說教真的起了作用,真的堅定了少年的內心一般。


    陳無名“老懷”甚慰的笑了,自己投身教育事業的選擇果然沒錯,自己果然是天生的為人師者。


    不提演技爆表的學生,也不說自我感覺爆炸的老師,單說自那大蟲洞形成後,海族便開始了新一輪的忙碌。


    那初成的蟲洞極不穩定,羞於見人般不斷的向內縮小坍塌著。


    十七道光柱之下,圓珠成倍數的拚命消耗著,總算是維持住了局麵。


    但這局麵蟲洞有些不樂意,時不時的發點小脾氣,竄出些混亂的時空靈氣流。


    這些靈氣流致命無比,打在尋常海族身上,立刻就是道消身殞的下場,弄得海族更加慌亂了些。


    陳無名幾人身邊的海族紛紛前去幫忙,竟沒人再顧得上他們。


    而陳無名幾人呢,熱鬧看的正歡,竟也沒再去想逃跑的事,真個有些好奇害死貓的意思。


    在雀湛王的一聲令下,近二十的海族假丹齊齊發力,各色靈光一陣亂閃後,生生的定住了蟲洞輪廓,又是一番發力,將蟲洞擴大到了直徑五十米左右時,新的平衡達成了。


    “還能維持多久?”


    雀湛王洪亮的聲音在甲板上散開。


    “半個時辰!”


    一官員快速的計算了一下圓珠的消耗,給出了結論。


    “開陣!”


    雀湛王當機立斷的下了令。


    又是一堆說不上名稱的玩意被取了出來,激發各式的靈紋後,依著一定的方法規律被投入了蟲洞之中。


    蟲洞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躁動,而海族又開始了疲憊的應對。


    這蟲洞開的可真費力啊!


    林宇幾人前不久剛看過蟲洞開啟,忍不住一陣感慨,那時雲淡風輕的感覺和現在的忙亂無法相比,也不知是海族方法用的不對,還是塵啟族的實力更加強橫導致的。


    再看那各式的玩意,林宇幾人貪婪的口水直流。


    海族的好東西那是真多,能弄些迴去,肯定是大功一件啊。


    但想到那些海族假丹,林宇幾人趕忙變迴了視功名如糞土,視功名如浮雲的清高模樣。


    躁動仍在持續,有愈演愈烈之勢。


    海族中卻彌漫著一股興奮,在他們看來這種躁動是靈界的神進入了蟲洞,越行越近的證明。


    至於這種認知的依據,林宇不知道也不敢瞎問。


    若把海族問懵了,或者問急了,都沒啥好處。


    熱火朝天的情緒終有迴落之時,當時間過去了近半小時,海族人困馬乏,就要生出疑惑之時,躁動的蟲洞中及時的傳出了一股氣息。


    這氣息強烈無比,卻又讓人心平氣和,這氣息龐大到瞬間彌漫在了整個甲板之上,讓林宇等外族都有機會在第一時間感受到了神威。


    影視劇裏強大而和藹的老爺爺形象,很自然的浮現在了林宇等人的腦海之中。


    海族中已有一部分開始了虔誠的跪拜。


    雀湛王滿臉的激動,並未加以阻止,隻是在跪拜完後,催促著海族們各歸各崗,繼續維持蟲洞的穩定。


    時間因期待而漫長,又過了難熬的五分鍾後,一聲噗的巨響,就如窗戶紙被捅破了一般,一截巨大的物體從蟲洞中伸了出來。


    歡唿聲四起,這伸出的物體看不出是個什麽來,但這塞滿了整個蟲洞的體積真是大的驚人。


    降臨的是什麽?難道不是分身,而是本體?


    雀湛王看著那東西,激動中又帶著些不安,來者太強了,會不會無法順利簽訂契約啊!


    林宇幾人也在咽著口水,這上藍下白的玩意,伸出的部分呈三角形,很有些像海豚類那肉肉的魚鰭,隻是這體積如果真隻是個鰭,那本體得有多大,實力要有多強啊!


    要不要去阻止幹擾一下啊?應該還來的急吧?


    這貨若是真降臨了,湛王朝保不準就得稱霸全球了吧!俯身為奴的人類還有好日子過嗎?見證這一幕的我們,會不會被當成人奸啊!


    林宇幾人麵麵相覷時,又想起了那些海族假丹,幾人趕忙變迴了專業吃瓜客的乖巧模樣。


    有實力就是好啊!


    林宇不禁感慨,有實力就能讓別人變得清高而乖巧啊!


    魚鰭狀的物體又向外伸了伸,將那圓形的蟲洞擠壓的變成了橢圓形,可這蟲洞的大小怎麽看都是太小了一些,根本無法讓那神靈通過。


    雀湛王咬了咬牙,決定賭一把。


    一聲令下,餘下的所有圓珠都被拿了出來,塞進了光柱之內,所有的海族也是不分強弱的將靈氣往光柱裏拚命灌注。


    光柱的威勢頓時一盛,拉扯著蟲洞再次擴張而開,那上下擺動的物體又向外伸了一伸。


    當蟲洞拉伸到百米直徑時,極限又一次到來,無力再擴張的蟲洞又有了閉合的趨勢。


    那物體伸出的部分仍是將蟲洞塞得滿滿當當的。


    要說和先前有什麽不同了,僅僅是伸出的巨大三角形變成了一個更巨大的三角形。


    那神靈的本體居然還是沒能完全的顯露出來,讓人無從猜測其身份。


    現場一片死寂,雀湛王麵色難看,怎麽也沒想到失敗的緣由會是如此的滑稽。


    看了好大一出戲啊!


    林宇幾人看著失敗將至,心情大好,臉上雖不敢表現出來,心裏卻是樂開了花。


    搖!搖!


    幾聲微顯稚嫩的叫聲忽然從半空的蟲洞中傳了出來。


    切克鬧,林宇很自覺的腦補了一下,結果迴答錯誤,搖搖兩聲後,又是幾聲搖搖響起。


    什麽海族是這麽叫的?


    現場全懵,看不到神靈的真容,能猜出身份來也算一種補償啊,可這猜測的難度著實有點高啊!


    轟隆隆的一陣雷鳴,驚醒了眾人,天空閃亮了起來,道道驚雷閃爍著照亮了夜空。


    海族中又跪下了一片,被這天威所懾,懷疑是那神靈發了怒。


    在天幕的隔絕之下,如此的天候異常實屬罕見,況且時機又太湊巧了。


    搖搖的怪叫聲仍在持續,天空的驚雷隨著叫聲慢慢的偏移著,漸漸聚集到了蟲洞的四周,聲勢更加的驚人了起來。


    又是一道驚雷,慘白的亮光中,一個新的黑黝黝的窟窿現出了身形。


    驚唿聲四起,卻快不過電閃雷鳴的速度,快不過新黑洞不斷湧出的速度。


    短短幾秒鍾,鋪天蓋地的閃電,鋪天蓋地黑洞湧現了出來。


    天空像被捅成了蜂窩般,圍繞著蟲洞湧出了無數的黑窟窿。


    這一幕與先前的17黑洞合為蟲洞何其相似,隻是聲勢規模更加浩大。


    神靈在打通新的蟲洞,適合自己通行的蟲洞!


    結論顯而易見,也分外震撼人心,海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開了個百米的蟲洞,這神靈是要開多大的蟲洞?修為又是到了什麽程度?


    陳無名等人也被嚇住了,如此存在降臨地球,到底是福是禍呢?


    滿天的黑窟窿並未如預料般擴大融合,搖搖的怪叫聲更加的歡快了起來,帶著股得意勁。


    滋啦聲隨之接連響起,黑窟窿的邊緣齊齊的裂了開來,蔓延的裂縫互相交織,像是一張不規則的蛛網般,將所有的黑窟窿連在了一起。


    一道巨大的雷電在空中亮起,布滿窟窿的天空好似被人從背麵猛烈的撞擊了一下。


    蛛網迅速的破碎裂開,將所有的黑洞連成了一體。


    天空像一麵被撞破的牆壁般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豁口。


    轟隆!


    一聲巨響隨之傳出,這稍顯滯後的轟鳴聲讓人有些搞不清是雷鳴還是那天空破碎時的哀嚎,亦或是兩者疊加的效果。


    天空的豁口在白色電光的映照下格外醒目。


    一個巨大的菱形黑影拖著長長的細尾,從豁口中撲騰著肉翅飛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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