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城破敗的城門處,一隊與流民差不多模樣的官差正四處巡邏。


    他們身上的官差衣裳髒汙不堪,走過來時臉色蠟黃,且渾身消瘦得緊,一看就是許久不曾吃飽過飯的模樣。


    陸斐見狀從馬上下來,“我身後的乃是聖上特派前來的巡撫禦史,此行正是為皖城受災而來,不知可否帶路,咱們好去縣衙與張縣令會麵,共同商討接下來該如何安頓災民!”


    陸斐說完,就聽幾個官差麵麵相覷,半晌發出不屑的大笑。


    “哈哈哈,你們聽見他說什麽了?朝廷派下來賑災的官員?”


    “你們這是何意?”


    陸斐分外不解,他們一行百來號人難道看著不像?


    隨即那官差笑夠了這才一把抽出佩刀惡狠狠道“我們皖城如今這模樣早已沒東西供你們搜刮了,若是要進城,先從我們的屍體上踏過!”


    說罷,身後的幾個官差齊齊拔刀!


    眼看著都動刀子了,護送的羽林衛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氣氛瞬間劍拔弩張起來。


    “誤會誤會!”


    景洛這時才姍姍來遲的從後頭小跑過來,因為臨近皖城,他早就換上了禦史專門的紅色官袍,頭上戴著烏紗帽的模樣分外俊俏。


    他一手捂著帽子一手將衣擺提起來,待到了近前,他將懷裏的禦賜金牌拿了出來。


    “喏,聖上親賜!”


    令牌一出,幾名官差看過後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收起刀跪下行禮。


    “你們張縣令何在,皖城局勢不可耽擱,本官要找你們縣令說道說道,他到底是怎麽治理的!”


    景洛言辭透著狠厲,實在是越臨近皖城就越覺得悲慘。


    同時也是先入為主的認為皖城縣令定然也與那些個貪官是一夥的,否則怎麽解釋這到處都是流民,卻無人出來管轄治理?


    聽見他的話,那領頭的觀察咬咬牙恨聲道“張縣令?我們縣令早就病了,大人就算是見著了,縣令恐怕也拿不出解決的法子!”


    聞言,景洛不是懷疑這縣令是否是裝病,而是第一時間覺著該不會是因為死亡人數太多,城內已經開始有瘟疫橫行了吧?


    “你們縣令病了?”


    見景洛還要再問,那官差擔心說多錯多,索性別過腦袋不再迴答,而是對景洛恭敬的一抱拳,“大人若是要找咱們縣令自去便是,下官還得將城外餓死的屍體收斂了去,便不奉陪了!”


    說罷,身後跟著的官差齊齊起身就走。


    “哼,又來一個!”


    景洛瞥見這些人看自己的目光不善,嘴裏還不住的念叨著什麽,不由疑惑。


    怎麽皖城的官差瞧著跟先前所見的都不一樣?


    他立刻吩咐跟在身邊護衛的絡腮胡道“查一查他們究竟去幹什麽了!”


    “好!”


    絡腮胡領命而去,景洛迴到馬車號令眾人進城,無論如何,隻有先見到皖城的縣令才是正事!


    人馬走過垮塌一半的城門後,縣城裏的街道上安靜無比,完全不似他途經所有城鎮時的繁華景象。


    周邊的房屋或多或少都有不同程度的受災,不過索幸倒塌的不多,隻因城鎮裏的房屋不似周邊村莊多是泥胚做成的多。


    所以在大壩決堤後,哪怕是被水淹過,但還是頑強的矗立在遠處,當然也有些質量不怎麽樣的,已經如城牆般垮塌了大半。


    順著街道越往裏走,他這才發覺地勢在逐漸變高,上麵的建築能看出沒被水淹過的痕跡,保存的十分完好。


    也就在這時,隨著一隊人馬浩浩蕩蕩過去,一間間屋子的房門被人打開,悄無聲息的注視外間的一切動向。


    縣衙內。


    張縣令的確是病了,不過他隻是感染風寒連日咳嗽,如今吃下藥已經好了許多,但外頭再來人時,他卻是讓人一律宣稱病入膏肓不見客!


    “大人!”


    這時,縣衙主簿匆匆趕來。


    “咳咳咳,可是城外死傷的百姓又增多了?”


    張書道控製不住的咳嗽幾聲,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憂心忡忡的問道。


    自從受災開始,他便一直忙碌到如今,可眼看著縣城裏的糧食已經見底,每日熬煮給城外百姓的粥也一日比一日清淡。


    近幾日更是已經清澈的幾乎能見底,長時間的吃不飽,天氣又越來越冷,許多老人孩童都逐漸扛不住了。


    “不是,是外頭來了一隊人,說是聖上指派下來賑災的巡撫禦史,還有,還有二皇子!”


    主簿同樣是一臉蠟黃,隻是說話時嘴角的胡子一翹一翹,眼神也冒著光亮。


    “二皇子?”


    張書道沒管那什麽勞什子巡撫禦史,隻是將二皇子三個字聽了進去。


    聖上!


    聖上終於知曉皖城的慘狀了?!!


    他拖著疲憊的身子就要朝外去,“快,快去迎接二皇子,咱們皖城有救了!!!”


    “唉唉,大人您慢點!”


    主簿瞧著張書道清瘦還帶著病的身影,眼裏一陣發酸。


    兩個多月啊,他們終於熬過來了!


    縣衙外,因為官差全部派出去巡視和賑災,是以偌大的縣衙裏居然都看不見人影。


    景洛和趙淵早已從馬車上下來,邁步進入縣衙。


    “殿下,二殿下!”


    遠遠的一道虛弱的聲音傳來,二人循聲望去,隻見一身著粗布長袍的男子正快步而來,他身後還跟著一人,正是先前通傳的縣衙主簿。


    待見著人,景洛隻覺得眼眶酸酸的。


    眼前的老者年歲約莫和他爹差不多的年紀,但身子骨卻是看著就不如老爹壯實。


    個子挺高,但身量卻是清瘦無比。


    一頭花白的頭發鬆鬆散散的盤在腦袋上,身上的長袍也是落滿了補丁,待靠近了,景洛瞧見他一臉病容,兩頰凹陷的厲害,一看就是長期吃不飽之人才有的模樣。


    這樣的人。


    景洛不覺得會是和貪官為伍的!


    “張書道,張縣令?”


    趙淵此前從未見過如此樣貌的為官之人,一時捉摸不定,見他一直喊著自己,這才不確定的問道。


    “是,下官正是!”


    張書道一過來就噗通跪在地上,“下官有罪,沒能護著皖城百姓,下官罪該萬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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