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京城百味閣。


    “什麽?!怎麽就不能掛賬了?!睜大你的眼好好看看我是誰?”王振江拔高音調,難以置信道。


    今日他被馮府落了麵子,心裏難受,散值後便招來二三同僚,陪他一起喝酒解悶。


    他的臉用白布半包著,模樣怪異,引得眾人頻頻迴頭。


    王振江身邊的同僚默默站的離他遠了些。


    “那勞煩王大人先把這個月的銀錢給我們結了吧,我們店小,做不了您的大買賣。”


    店小二目光鄙夷。


    下午的時候,馮家派了人,去王振江常去的各個商鋪都走了一圈。


    明確告知他們,馮小姐和王大人已經和離,以後不會再給王振江平賬。


    他們這些做生意的嗅覺最是靈敏,心中也有自己的一杆秤。


    百味閣菜品精致,定價昂貴。


    來他們這裏吃飯的不是富紳豪士,便是有底蘊的世家子弟。


    隻拿俸祿的官員,便是那三品大官,一個月也不過來兩三次。


    在他們這裏吃一頓飯,極有可能花掉半個月的俸祿。


    而王振江幾乎將這裏當成了自家後院的膳房,常常唿朋引伴的來用膳。


    每個月數目相當可觀,幸得有馮小姐為其兜底。


    但現在二人已然和離,店家便不得不考慮這些錢能不能收迴來。


    自然也就不會允許他再掛賬。


    王振江被店小二嗆了一句,麵色難堪。


    他摸了摸自己腰間的荷包,忍痛拿出了所有銀子。


    小二點了點,高聲唱道:“王大人,欠賬二兩。”


    身側同僚的目光尷尬的移向別處,仿佛與王振江並不相熟。


    王振江麵上不顯,心中恨得滴血,勉強維持體麵告別眾人後,神情才沉沉的陰鬱下來。


    他多喝了兩杯,腳步虛浮。


    好久, 他走到一處院落前,砰砰敲門。


    不一會兒,門吱呀一聲打開。


    開門的女子發髻散亂,目露驚訝,儼然是沒想到他會來,已經睡下了。


    王振江親昵的摟住女子的腰肢,濕熱的酒氣噴在她耳邊:“玉娘……”


    “你怎麽突然來了?”女子眼中劃過一抹慌亂。


    “自然是想你了,來同你親香親香。”王振江帶上門,摟著玉娘往屋裏走。


    玉娘白著一張臉,黑夜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想到方才做的那個夢。


    夢中,娘跟她說了許多話……


    王振江被休棄了、王振江欠債了、這些年的錢藏在後院牆角從右往左數第三塊磚頭縫裏……


    但她現在腦海中,最清晰的念頭便是——


    表兄妹生出來的孩子體弱早夭!


    她乍然推開王振江,突然有點想吐。


    她情不自禁的想到女兒,手小小的,腳小小的,就連棺材都小小的。


    王振江被推得一個踉蹌,皺著眉看向她。


    玉娘強忍著惡心,表示自己來了癸水,身體不方便,扶著他進屋休息。


    深夜,身側人已然熟睡。


    玉娘掀起被衾,摸索著下床走到後院。


    她顧不得太多,用指甲挖開土縫,果然露出一個小匣子。


    裏麵裝著這些年,她娘讓王振江“孝敬”她的錢。


    一點一點,母親都攢著,不知道什麽時候,還偷偷換成了銀票。


    玉娘將手腕上的手鐲褪下,放在桌子上,靜靜的呆坐了一夜。


    第二天天還不亮,她就穿上鞋輕手輕腳的出門了。


    待到王振江睡醒時,天色大亮,他揉揉眼,抱怨一句。


    “這會兒什麽時辰了?怎麽不叫我,我上值都來不及了!”


    屋內空蕩蕩的。


    無人迴應。


    王振江以為玉娘出門買菜了,便沒有在意,蹬上鞋匆忙出門了。


    到了主客司,他發現周圍同僚看他的眼神處處透露著古怪。


    他攔住葉錚問道:“早上可有發生什麽事?”


    葉錚不自在道:“馮家來人找你,說……要債。”


    “你不在,他們便將賬冊明細放在你的書案上了,讓你三日內還錢。”


    王振江大怒:“怎麽提前了?”


    話說一半,他驚覺周圍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又壓低音量:“不是說半個月還上嗎,怎麽鬧到這裏,真是婦人之見,小肚雞腸!”


    “你!別在這裏站著了,快去給我在院子裏種上月季。”


    王振江怒氣衝衝的拂袖而去。


    與王振江不同,桑知今天的心情格外美麗。


    她揣著昨日親手做的畫冊和女鬼,慢悠悠的去都察院上值。


    不成想,蕭以成已經在等著她了。


    “我有一個好事,還有一個天大的好事,你想先聽哪一個?”


    蕭已成眉眼帶著掩不住的喜色。


    桑知靜靜看著他。


    蕭以成有些無奈道:“你這丫頭年紀輕輕,怎麽比我還無趣。”


    “什麽好事。”桑知淡淡道。


    蕭以成一噎,隨即笑道:“陛下下了令,賜你正式官身!”


    “還有呢。”桑知眉頭一挑。


    蕭以成暗自腹誹,小丫頭倒是挺老成的。


    他壓低聲音道:“陛下還讓你明日進宮麵聖。”


    桑知微微皺了皺眉。


    師傅曾經教導她,學成後不得參與皇室鬥爭。


    不知陛下這次意欲何為。


    無事不登三寶殿。


    突然下詔讓她進宮,怕不是有事相托。


    不是她自大,實在是師傅從前的名號太響亮,她不得不多想一想。


    蕭以成見桑知的眉頭快扭成了麻花,頓時保證道:“你放心,誰進宮,都沒你進宮安全,隻要你不騎陛下脖子上撒尿,絕對不會有性命之憂的。”


    桑知不知道,蕭以成心裏卻門清。


    逝去的愛人永遠是人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哪怕是一國之君也不能例外。


    因此,蕭以成覺得這次進宮麵聖,對桑知來說,確實是天大的好事。


    二人說著話,身後突然響起一道陰沉的男聲。


    “蕭大人,許久不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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