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掌櫃愣了一瞬,隨即就聽到院子外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和兵器碰撞聲。


    順著聲音看過去,一個個手持長槍的士兵包圍了院落。


    他嚇的瞬間癱倒。


    “你們這、這是何意?”


    桑知嗤笑一聲,臉上的表情更冷幾分。


    “你做了什麽,你自己清楚,你主動交代還是我替你說?”


    寒冬天,宋掌櫃一身冷汗,死死咬牙道:“我不過是在街上搶了幾個孩子,利用他們跟達官貴人索要些銀錢,我供這群小畜生吃喝,這是他們欠我的!”


    “況且他們本來就是街邊的乞丐,我給他們片瓦遮身,他們還應該對我千恩萬謝!”


    “天地可鑒,我真的沒做什麽壞事!”


    宋掌櫃咬死自己隻搶了幾個孩子。


    桑知蹙眉。


    這人倒是惡毒又精明,罪責撿著輕處說。


    帶病進來的蕭以成連忙質問道:“你搶的孩子呢,祝小公子在哪裏?!”


    宋掌櫃明顯懵了神:“什麽祝小公子?”


    蕭以成急得險些失了態:“就是五皇子設宴當晚,你在城東糧行搶去的孩子!”


    祝家知道榮公子清醒了,快要鬧翻了天。


    就差帶人上榮府堵著要他們交出榮公子了!


    榮家有女兒在後宮為妃,祝家也是清貴世家,兩家人若鬧得不可開交,免不得陛下怪罪下來,他也難逃責怪。


    宋掌櫃趴在地上哭天喊地,直唿冤枉:“青天大老爺啊,那世家的公子哥,我怎麽敢動,冤枉啊冤枉!”


    此時兩名士兵押著一個黑衣男子走來,對蕭以成抱拳行禮。


    “大人,我們在柴房發現了被五花大綁的祝小公子,還有其他幾個孩子,是這個男人在看守。”


    宋掌櫃抬眼一看,立即變了臉色。


    他迅速爬起身,抬腳向男子踹過去。


    “廢物!我養你幹什麽吃的,是不是你見財眼開,綁架了人家!”


    男人立即低頭認罪伏誅。


    “是我見財起意,見祝小公子穿著華貴,才想綁了人要錢,我願以死謝罪!”


    說罷,他掙脫束縛,趁著眾人來不及反應,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就向脖子抹去。


    桑知左手翻轉,手指彈出一個小石子。


    “鐺——”


    男人手中匕首掉落在地。


    她冷笑一聲,低頭看了一眼一臉驚恐的宋掌櫃。


    “別著急啊,這麽快就把自己摘幹淨了,不如你再說說枯井下頭的事?”


    桑知語氣並不淩厲,宋掌櫃卻聽得如墜冰窟,連連搖頭。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蕭大人,還請你帶人去枯井下頭探探。”


    桑知見他不見棺材不落淚,轉頭對蕭以成道。


    “啊——不許動!你們都不許動!”


    宋掌櫃突然發瘋般大喊,又掏出一把匕首橫在脖頸上,威脅眾人。


    “你們倘若在往前一步,我就血濺當場!你們迫害無辜百姓,誰都別想好過!”


    “不用管他,下去搜。”


    桑知淡淡的聲音響起。


    “別人自戕我會攔,軟腳蝦?我不會。”


    宋掌櫃麵色慘白,渾身抖得像篩子,像是被看穿後脫了力,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匕首哐當掉落。


    桑知嗤笑一聲,扭過頭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覺得惡心。


    過了一會兒,蕭以成從井下爬出來,麵色慘白,看向宋掌櫃的目光充滿厭惡。


    後麵跟著下去的護衛,一爬出來,有幾個甚至忍不住蹲在地上嘔吐起來。


    桑知垂眸,她就算不去看,也大概猜到了下麵的情景。


    想必下麵的地窖裏,殘肢斷臂,血腥一片。


    “你做了什麽?有何所圖?”


    蕭以成眉心擰成一條線。


    “我……我……”宋掌櫃目光遊移不定,似乎很難開口。


    蕭以成冷聲道:“不說也無妨,帶迴去,墨刑、劓刑、剕刑、宮刑,本官自有辦法讓你求死不得,你左右都是死,不過是不能死的痛快點罷了,我就不信你開不了口!”


    “帶走!”


    宋掌櫃聽的骨頭一軟,艱難開口。


    “我、我說!”


    “我……最初就是個賣點雜貨的,可是運道不好,實在是虧損的幹不下去,我見官府正好在安置災民,那些老爺大人們一個個慷慨解囊,過後我就動了心思,於是我砸鍋賣鐵的湊了錢,接下這地方,隻求能從中謀點可憐錢,可誰知道沒有官府脫了手,就再沒高官貴人捐善款了。”


    宋掌櫃麵色灰敗,頓了頓又繼續道。


    “我實在是活不下去了,那些孩子要吃飯,成天喊餓,每天看他們一張嘴,我就害怕,最後我甚至把家裏的老宅子都賣了,還去做苦力,每天累的睜不開眼,夫人也拋下我跟別人跑了,說真的,我白綾都懸到房梁上了,真想死算了,可後來……有一個人找上我……”


    說著,宋掌櫃有些恐懼的縮瑟了一下:“他給我生法子,讓我選幾個年齡小的,腿腳不利落的孩子,帶著他們挨家挨戶去募捐,他說這樣的話,就算為了麵子,多少都會捐點,而且我帶著去的孩子越可憐,他們就算心裏厭煩,也沒立場說我,我照他說的試了試,真有用!”


    “我抱著那些銀子,哭了一晚上,那晚過後,我真的……我感覺銀子就是我的命!我不能再失去它了,為了銀子我什麽都能幹出來!”


    宋掌櫃提到銀子,臉上露出一種近乎瘋狂的迷戀。


    “但那些年齡小的殘疾孩子本來就不多!而且他們長的也太快了!他們長大了!就算斷胳膊斷腿看著都不可憐了!很快我就沒錢了!又沒錢了!”宋掌櫃語氣變得狠厲。


    “那人告訴我,殘疾有天生,也有後天,我一下就頓悟了。當天晚上,我挑了幾個不會說話的,斷了他們的胳膊和腿。”


    “然後我就又有錢了。”


    “但是我又開始做噩夢,我夢見他們盯著我!一雙雙眼睛那麽黑!他媽的!那些小畜生吃我的用我的,他們自己也出份力,斷條胳膊斷條腿的,這有什麽,這討來的錢他們也沒少吃!這群小畜生,怎麽就見不得我好呢!”


    桑知沒說話,她靜靜的看著宋掌櫃,目光或喜或悲。


    苦難並不是作惡的借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若人人都因不順心去作惡,這世間豈不是亂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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