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昱白胖乎乎的手指輕觸桑知:“姐姐,咱們何時出發?”


    桑知將箱子遞給他:“現在。你來背,你壯實,勁大。”


    “好呀!”


    江昱白樂顛顛的背上箱子。


    他從未外出辦過案!


    九思哥哥嫌他胖,走得慢,幹什麽都不帶他。


    沒想到桑知姐姐不僅不嫌他,反倒誇他壯實有力!


    好期待!


    不知今日他們是去捉狗,還是尋貓?


    江昱白越想越有幹勁,嘴巴不停歇。


    “姐姐,我們去做何事?是去找李叔家的狗嗎?”


    “姐姐,咱們買個角粽吃吧,這家的可香了。”


    “姐姐,這箱子一點都不重,裏頭裝的是何物?”


    “姐姐......”


    桑知:......


    她錯了,不應帶上他的。


    此人看著乖巧,實則太過聒噪。


    這世間怎會有如此碎嘴之人。


    然而望著江昱白純淨的眼眸,桑知責備的話語又難以出口。


    心中泛起些許無奈,桑知停下腳步,在街邊小攤買了幾個角粽,方才止住他的嘴。


    在箱中待了許久的小鬼飄出,茫然地問了一句。


    “大師,咱們現在是去?”


    “自然是去辦你的事。”


    “大師...”小鬼心底動容。


    大師自己家中都一團亂麻呢,居然還掛念著她,先來解決她的事。


    魂魄流不出眼淚,可小鬼卻下意識的擦了擦眼周。


    桑知眨眨眼,她並不擅長安慰別人,隻能認真解釋道:“你不必如此,我既選擇幫你,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更何況事有輕重緩急,你時日無多,自當以你為先。”


    與其說這小鬼是鬼魂,不如說是殘魂更準確些。


    她若不是憑著心中的執念,隻怕是早就魂飛魄散了,桑知自然是要先為她考慮。


    小鬼難得恢複了生前的正經,衝桑知盈盈一拜,嗓音軟糯溫婉。


    “給大師添麻煩了。”


    桑知歎了口氣。


    這小女子知書懂禮,進退有度,生前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可惜...死狀極慘。


    眼前的小鬼名為陶陶,芳齡二八,死在一個姑娘最好的年華。


    桑知是在京郊某個臨縣交界處的山嶺遇到了陶陶的殘魂。


    彼時,陶陶呆滯的在槐樹下徘徊,傻傻的向北方向撞去,卻又像是被什麽東西扯住。


    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來。


    桑知駐足觀察。


    陶陶拚盡全力,不斷重複著這個舉動,本就破碎的魂魄更加虛弱。


    人生前如果對某個地方執念太深,死後會不願意離去投胎,一直呆在此處直到魂飛魄散。


    而陶陶明顯的想要離開,卻又被束縛在此處。


    相當不對勁。


    奈何當時陶陶神魂過於虛弱,神誌不清,記憶模糊,桑知問了半天,隻聽到她囔囔的說要去京城。


    桑知隻好掏出銅錢起了卦,仔細的卜算起來。


    不出片刻,桑知睜開眼,隨手拾了個粗壯的樹杈就在槐樹下挖起來。


    卦象顯示,陶陶的屍身就在槐樹下。


    盡管見過很多屍體,但挖出陶陶後,桑知還是沉默了好一會兒。


    屍體幾乎快腐化成一具白骨,腳心的楔骨被一枚長長的鐵釘穿透,腳骨幾近斷裂,胸腔肋骨處鑽出粗壯的槐樹根,看上去甚是駭人。


    師傅曾經教過桑知,一些以卜算占相立命的世家,難免會有些陰私之事,人心雜了,久而久之這些手段也就層出不窮。


    這些東西不能用,卻不可不學,遇見了才會解。


    桑知蹲下身。


    眼前的這枚鐵釘被浸染成的黑紅色,僅靠紮透腳心的血液做不到。


    它至少在血液中泡了七七四十九天。


    桑知記得此物喚作定魂釘。


    定魂釘穿腳骨而過,能將人死後的魂魄囚禁在原地。


    一般是加害者做賊心虛,將此物用在被害者身上,防止被害人死後化成厲鬼尋仇。


    彼時正值七月,酷熱難耐,但白骨上仍存有部分尚未完全腐壞的碎肉,由此推斷,死亡時間應未超兩月。


    槐樹的樹根生長速度也不會如此快,還正好從心髒位置穿出,顯然人為。


    根據樹根上血漬的顏色判斷,應該是兇手將槐樹根拉扯鬆散,在陶陶生前或是死後不久,捅穿她的胸口後生生塞了進去。


    槐樹陰氣重,陰氣順著根係籠罩住屍體,會使鬼魂變得畏懼陽光,白天隻能縮在槐樹的樹蔭下。


    當正午日上高頭,槐樹沒有絲毫陰涼,陶陶困在此地無處可去無處可躲,便會受盡炙烤,加速魂飛魄散。


    手段何其歹毒!


    不知道陶陶和這人是什麽深仇大恨!


    竟然下如此狠手!


    桑知小心的將陶陶的屍骨收好,特意打造了一個紅木箱。


    將陶陶的殘魂裝入其中,日日為她誦經安魂,才蘊養出神誌。


    陶陶清醒後,桑知才知曉了事情的原委。


    陶陶原是與情郎一同從家中私奔出來的。


    她的情郎姓顧,名誌安,是一個家境貧寒的秀才。


    陶陶的父親為當地大儒,頗具名望,她父母以門不當戶不對為由,堅決反對二人婚事。


    陶陶的父親甚至打壓顧誌安學業,致使一位才華橫溢的學子明珠蒙塵。


    無奈之下,她隻能與顧誌安私奔,想要逃去京城,隨便找一個活計幹,以供顧誌安繼續求學。


    途中,他們連夜趕路。


    行至某處後,陶陶實在是精疲力竭,便在原地歇息,顧誌安先去尋客棧。


    沒想到路遇劫匪,將在槐樹下休憩的陶陶殺害,並將她身上銀錢洗劫一空。


    劫匪手段殘忍,心思縝密,還懂陰私手段,顯是慣犯,實不簡單。


    陶陶望向桑知,眼眸泛水光。


    “顧郎讀書頗具造詣,我等長途跋涉,本欲來京城參加秋闈,豈料半途我卻……”


    “考取功名乃他畢生所求,臨死前我並不痛苦,隻憂心顧郎會因我而難過,心掛他能否實現抱負,亦未好好與他道別,故想來京城見顧郎最後一麵。”


    桑知思忖片刻道,“那我們先去禮部貢院,秋闈放榜未久,應能查到他的消息。”


    陶陶點點頭,在心底默默祈禱。


    她的顧郎如此才華出眾,千萬莫因她的死而影響心誌!


    老天庇佑,務必庇佑顧郎榜上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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