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


    小廝勒緊韁繩,馬蹄揚起,掀起一片塵土。


    片刻後,桑知緩緩走出,平靜的注視著眼前的侯府。


    眼前的宅子瞧著很是氣派,黑色漆麵的牌匾上用金線粗粗的勾勒出“定遠侯府”四個大字,磅礴大氣。


    尤其是門口的一對鎮宅神獸,雕刻的栩栩若生,氣勢非凡。


    小廝手腳麻利的將箱子卸下。


    桑知卻並未著急進門,直直的走向門口處的鎮宅神獸,細細端詳起來。


    她四歲離家,隨師傅雲遊四海,對家中許多陳設都已經忘記了。


    可這對鎮宅神獸實在是令她印象深刻。


    這對石像由大師傾盡畢生心血雕刻而成,百年的時光中,聚天地靈氣為魂,生了靈智,成了能驅邪避兇、穩固家宅的靈物。


    兒時每每受陰魂侵擾,隻要呆在這神獸旁,便會感覺舒心很多。


    桑知抬手,指尖劃過冰涼的石像。


    沒想到如今......它竟變成了兩尊普通的石像。


    好不容易聚起來的靈氣消散的無影無蹤。


    桑知心有不忍,望著它們暗自惋惜。


    這時,身側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


    馬管事推開大門,就看到一個身著粗衣麻布的小孩兒圍著石像看,還以為是哪裏來討飯的乞兒,立即抬手驅趕。


    目光從石像上收迴,桑知淡淡道。


    “我乃葉錚之女葉桑知,今日歸家,勞煩帶我去見父母。”


    馬管事聞言,眸光閃爍。


    “原來是大小姐,前些日子青州知府遞了信來,老夫人高興的不得了,特意囑咐老奴,務必召集各房,帶小姐熟稔府中親眷。老奴先帶小姐去偏廳稍事歇息,隨後即刻去稟報老夫人。”


    桑知無意如此興師動眾。


    害怕家人擔憂她路上奔波,她甚至連信都沒想寄,打算到了再告訴父母的。


    但那日她順手替青州知府解決了一樁恩怨,超度了一個小鬼。


    青州富庶,知府是京城調來的,知道她家在京城。


    見她一人孤零零的趕路,唯有一條黑狗相伴,堅持要幫她往家中寄一封信。


    實在是盛情難卻,桑知無奈應下了。


    讓下人將黑狗先牽到桑知院中,馬管事領著桑知向偏廳走去。


    像是沒看到桑知背後巨大的箱子,他的步伐顯得很是急切。


    桑知則悠閑自得的跟在後麵,左瞧瞧,右看看,似乎對府中的各處景致極為好奇,甚至去家祠繞了一圈。


    短短一刻的路程,生生被她走出半個時辰。


    馬管事暗地裏打量桑知。


    這小姐看樣子是個傻的,連個普通的假山都要停下來看一看,一副沒有見過世麵的樣子,哪裏像個世家小姐。


    他實在想不通,大爺當時為什麽將小姐送給一個神棍養,這不是斷送了小姐的一生。


    現在小姐雖然是迴來了,但實在太不是時候。


    眼下家中的情況...大爺都自身難保。


    馬管事暗暗歎了口氣,他不過是個下人罷了,不論大爺好不好,隻要侯府好就行了,於是不再想那麽多,專注的帶路。


    桑知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這神獸相當不對勁,難道是家中出了什麽事?


    她方才假裝好奇,細細的勘探了一番家中的各個角落。


    沒想到真發現件怪事!


    桑知印象很深,兒時家祠的上空總是籠罩著一層濃鬱的金光。


    那時她並不知道這是什麽,隻覺得沐浴其中,通體順暢,莫名的安心。


    後來跟著師傅學習,才知道那金燦燦的亮光是功德氣。


    葉家,乃忠勇之後,她的曾祖父隨先皇開疆拓土,成功打下西疆,一統天下,完成了開國皇帝的遺誌,被封為定遠公,死後配享太廟。


    這功德氣,乃是葉家先祖的遺澤,可護佑子孫平安順遂。


    隻要家中子孫品行端正,不行奸作惡,以至天怒人怨,這功德便不會折損。


    可家中如今的功德氣...實在是稀薄的不正常!


    桑知心中的困惑越來越大。


    到了偏廳,桑知將箱子輕輕放在桌邊,而後徑直從包裹中掏出幾枚銅錢卜算起來。


    馬管事嘴角微微抽動。


    果真是老神棍養出來的小神棍!


    大小姐如此做派,傳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若是小姐自己丟人也就罷了,萬一影響了其他幾位少爺小姐的婚嫁,老夫人定然是要翻臉的!


    尤其是二少爺,如今學問做的這麽好,若因為這個汙了讀書人的清名,影響了二少爺入仕,老夫人會發瘋的!


    馬管事心中一緊,不敢再想,一溜煙跑去稟告老夫人。


    ——


    主院。


    老夫人用過茶點,懶懶的倚在躺椅上,聽馬管事說完,末了冷哼一聲。


    “真是丟人現眼,她當侯府是哪裏?她在街邊坑蒙拐騙的算命小攤嗎?”


    老夫人麵露不屑。


    “不必理會她,日後就將她拘在府上,我多花些心思嚴格管教,有我看著,她掀不起什麽風浪,也休想影響我的孫兒分毫。”


    一旁為老夫人按摩的嬤嬤接話。


    “奴婢還覺著怪呢,老夫人為何這般重視這大房的丫頭,還將人聚起來帶她認認,何不直接將人捂著,過兩年遠遠的嫁了,隻當沒有這個人,也免得您勞神費心。”


    老夫人不耐煩的扶額。


    “若非青州知府來信,我也懶得做這些場麵事,現在有外人知道這丫頭迴來了,需做個樣子給人看,否則壞了侯府禮數,惹人恥笑。”


    “不過這樣也好,正好借著今日的機會,將人聚集起來,狠狠的逼我這長子一把!”


    老夫人眼中閃過狠厲。


    嬤嬤見老夫人動怒,忙將茶水端給老夫人,岔開話題。


    “奴婢倒是好奇,大小姐怎麽有能耐讓青州知府代她寫信。”


    “能耐?一個十幾歲的姑娘家能有什麽能耐,無非就是靠那檔子事,不幹不淨的,讓她踏進宅子我都覺得髒了門楣。”


    老夫人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


    馬管事眼觀鼻鼻觀心,垂著頭仿佛什麽都沒聽見,隻等二人說完提了一句。


    “老夫人,人在偏廳等著。”


    說罷,馬管事恭身垂首,靜待老夫人示下。


    “且讓她候著吧,待我午睡起來,你再通傳府中各房。”


    老夫人想了想,末了又補了一句。


    “等最後人都齊了,再通知大房的人。”


    馬管事聞言,連忙應道:“是,老夫人。”


    老夫人扶著嬤嬤的手,躺上床榻,養精蓄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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