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山城城西貧民窟。


    乞丐狗兒今天沒有出門討生計,他隻是假裝躺在地上曬太陽,實則偷偷看著不遠處一間房門緊閉的茅草屋。


    他自從看到那茅屋裏的怪物已經很多天了,那怪物長手長腳的差點把他嚇死,這幾日連夢裏都在被那怪物追,天天連覺都睡不好。


    他兩日前就看到一個算命的出現在了這貧民區,那算命的看著挺年輕一副沒什麽道行的樣子,不過卻和那當小廝的阿大看起來很熟絡。


    本來以為這先生是阿大找來鏟除妖怪的,於是他就想湊過去看個熱鬧,結果卻聽到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那怪物居然是失蹤許久的三兒變的。


    這可把他嚇壞了,他長這麽大還從沒見過人變成妖怪的,不過他還是強忍著害怕,繼續聽那阿大跟先生說話。


    兩人交談的聲音很小,具體的對話內容他沒有聽清,隻是大概聽到了“礦上”“偷跑”之類的字眼。


    他心中又是一驚。


    這三兒居然是從礦裏私逃出來的,這在觀山城城規裏可是重罪啊,而且舉報者還能得到大筆的賞錢。


    狗兒心裏折騰了一夜,他既想要那賞錢,又害怕那妖怪來找他索命,搞得一晚上又沒睡好。


    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就跑到了城主府,進去之後就把三兒的事情跟裏麵的大人一講,裏麵的大人們都是臉色一變。


    大人們給了他一串賞錢,讓他先迴去盯緊那怪物,他們馬上會派人去抓捕妖怪,然後狗兒就一直蹲在那怪物門口偷偷監視。


    終於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傳來,看著一隊差役從外麵齊刷刷地朝這邊走了過來,狗兒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不過他依然沒有完全放下心來,因為他看到那三兒的好兄弟阿大一大早就出去了,並沒有和三兒待在一起。


    那阿大可不是個省心的人啊,希望差役能把他們哥倆全抓住,不然自己肯定會被瘋狂報複,狗兒這樣想著。


    ……


    阿大在城裏轉了好幾圈,他左找右找前找後找,找來找去也沒找到之前那個答應幫他的算命先生,他愈發懷疑那先生隻是一時胡亂答應,實則根本沒有幫助他的想法。


    於是他就心煩意亂地在大街上到處閑逛,他這種人閑錢沒有,閑工夫卻是一大把,當逛到城主府附近之時,發現有一隊差役從城主府走了出來。


    這些差役都帶著佩刀,腳步匆匆似乎有什麽急事,而且他們進發的方向正是城北,阿大心中頓時湧起了不好的預感。


    他就趕忙朝城北跑去,但是卻是晚了一步,那些差役趕在他之前便將貧民窟周圍封鎖,不一會兒就從裏麵用繩索拖出了一個蜷縮成一團的人。


    那個人在繩索的綁縛之下沒有掙紮,或許那個人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他的四肢細長而扭曲仿佛觸手,渾身的皮肉仿佛融化了一般向下耷拉著。


    就像是一隻被罩在漁網裏被打撈而起的,因為害怕而蜷縮成一團的章魚,它的身體暴露在了陽光之下。


    它害怕這周圍完全陌生的環境,這裏沒有海水和泥沙,隻有幹燥的海風和曬得它脫水的陽光,以及那些看著它不懷好意的人的目光。


    四周路過的百姓看到了三兒是樣子,都紛紛圍攏聚集了過來來,他們大聲咒罵著這個他們眼中的妖魔,紛紛拋出了手裏的雞蛋菜葉,同時又對於城主府差役的勇敢而大加讚揚。


    聳動的人群和滔天的聲浪,讓繩索之中的三兒更加恐懼,他就仿佛是一隻真正的章魚,用肢體努力的把自己包裹起來。


    他不理解外麵的世界,即使他曾經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被人群擠到最外麵的阿大,此時已經滿目含淚,他深知三兒已經絕無活路,必然被當成妖物當眾斬首,他茫然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從未如此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一定是那個算命先生幹的,我隻告訴過他關於三兒的事,肯定是他為了領賞錢,去城主府告發了此事。”


    阿大的眼中出現了那個算命先生的身影,他用一文錢買了自己的布和棍子,又用那一文錢賣給了自己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


    可他一睜眼起來看到的,是無比痛苦的兄弟三兒,破風漏雨的茅屋,是與昨日一般灰暗的日頭,和依然卑微掙紮的自己。


    他居然還天真的以為那先生真的有精通醫術的朋友,暢想著那先生會帶著一個白胡子老頭來找他,那白胡子老頭揮手間便治好了三兒的病。


    到頭來全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三兒他爹走南闖北的要飯總說人心難測,今日確是他心懷的僥幸害死了兄弟。


    念及至此,阿大心中萌發了強烈的複仇欲望,他要先逃出觀山城,然後找到那個算命先生,一定要讓他血債血償。


    阿大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隻能強忍心中悲痛,快步朝城門走去,可是還未靠近城門便看到了城門牆上掛著的通緝畫像。


    他急忙把頭發披散了下來,又尋了些炭灰把臉抹黑,他不敢硬往出城的隊伍裏混,隻能在人煙稀少的街巷裏躲藏。


    一直躲到了深夜城門關閉,他也沒有找到出城的機會,眼看著街巷裏的行人越來越少,巡邏的隊伍又在走街串巷尋找,他的心中有些萬念俱灰。


    隨著夕陽低垂落入山穀,餘暉無力地潑灑在低垂的晚雲上,阿大癱坐在了一處角落,他已經不想反抗了,隻等著巡邏的差役來抓他。


    眼淚已經和臉上的碳渣混合成了糊狀,他伸出手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看著一隊越來越近的差役,他眼中的一切都逐漸模糊了起來。


    他幹涸的嘴唇微微張開,眼睛看向了天際線處泯滅的光芒,他知道三兒說的那些事情涉及洛家的秘密,所以他如果被抓到就絕對沒有生路。


    那隊差役從他身邊經過,卻仿佛沒有看到他一般,直直從他身邊走了過去,就仿佛他所在的地方隻有空氣一般。


    他有些詫異地看著跑過的差役,隻以為那些官差是沒有注意到自己,便依舊頹然地癱坐在地上。


    “咚——”


    忽地從他身邊的小巷子裏傳來了一聲梆子的響聲,隨後便看到了一個挑著布幡的盲目老頭朝他走來。


    那盲目老頭離得老遠便口中念念有詞道:


    “博古通今無不知,趨吉避兇看得明,算命啦,算命啦……”


    聽到了“算命”二字,阿大頓時有了反應,他從地上猛地站起,定睛朝來人看去,卻發現並不是之前見過的那個算命的。


    盲目老人走到了阿大的身邊,然後“看”著他微微一笑。


    “我觀你麵相,今日當有一劫呐。”


    阿大早已對這算命沒了興趣,他沒有理睬盲目老人的話,而是轉身又坐迴了牆角。


    盲目老人也自顧自地坐在了他身邊,手中的布幡隨手支在了牆角,然後又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破碗放在了身前。


    一邊的阿大忽然笑了起來。


    “老頭兒,你這到底是算命的還是討飯的啊?”


    盲目老人則是無所謂地笑了笑。


    “我這可不是一般的乞討……”


    阿大也沒少要過飯,對於這觀山城裏的施舍經濟分布是了如指掌,他指著那破碗說道:


    “這地方可不是個乞討的好地方啊,這地方都是些沒有閑錢是平民百姓,你在這裏要飯得三天餓九頓。”


    “那你說什麽地方能要到好飯呐?”


    “當然是那邊的富人多的坊市之中啊,那些有錢人做了什麽虧心事,往往就需要個以求安心的名目,這施舍便是其中最便宜也最簡單的,所以在那些地方行乞才能大有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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