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不停的大雨讓幹涸的河道重新漲水,大量的河水鋪天卷地蔓延上岸,卻唯獨繞過了一座磚石搭成的小廟。


    河水在小廟的周圍形成了一道旋渦,將以小廟為中心的區域空了出來,就仿佛有一道隱蔽的屏障隔絕了雨水的入侵。


    此方小廟名叫魚骨廟,數十年前黃家村旁的河水尚能溢滿河床,其中的河水清冽甘甜,遊魚龜鱉棲息其中,兩岸草木茂盛莊稼長勢喜人。


    忽一日狂雨大作,暴雨連下三天不止,待風消雨霽後,一條十餘米的大魚擱淺岸上,那魚在暴曬之下奄奄一息,眾村民從水裏接水潑灑魚身之上。


    但是最終那魚還是死在岸上,眾村民便將魚骨埋葬,又在其埋葬之處建廟以做紀念,遂將此廟命名為魚骨廟。


    此時這魚骨廟內卻供奉著一尊造型奇特的石人,這石人身高六尺,頭大而身窄,麵目含笑,眉心之間有一顆睜開的豎眼。


    而在它的頭頂上還趴著一個破碎的鬼嬰,鬼嬰跨坐在石人的脖子上,正在用嘴丈量著石人的頭顱,它的嘴從耳根處裂開,露出了一排排鋒利的牙齒。


    比劃了好幾次之後,鬼嬰確定自己的嘴無法吞下石人的腦袋,便坐在石人的肩膀上,呆呆地看著那豎眼流口水。


    鬼元嬰:好饞,好想吃(流口水)


    忽然打西邊走來一人,此人一身遊俠打扮,他的麵目有些俊朗秀氣,卻眼含笑意嘴角微微翹起,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地上的積水和天上的雨滴都自動避開了他,使得他的一身布衣並未粘濕半分,他走到了魚骨廟的屏障前站定。


    “哦,並不如何高明的禁水術。”


    他從袖中摸出了一支毛筆,然後伸手從空中接下一滴雨,那雨在指間一落便化作了墨汁,屈指輕彈間那墨汁便附在了筆毫之上,將細軟順滑的筆毫浸透。


    提筆在屏障之上畫出了一道門扉,然後那墨圈出的部分竟真的化作一道門,那人便收起墨筆,抬手推門而入。


    信步走入了魚骨廟之中,抬眼觀察起了這座簡陋的小廟,最終目光停留在了那尊被供奉的石人之上。


    “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看來你也是因魯王室而現世的孽障,哎,可是這天下暫時還不能亂呐,真是叫我頭疼啊。”


    來者故作痛苦地敲了敲腦殼,一副苦惱無比的樣子。


    “咦?”


    他似有所感地抬頭看向了石人空蕩蕩的頭頂,然後疑惑地皺起了眉頭,右手也在袖中一陣掐算。


    旋即他伸手從袖中拿出了一麵銅鏡,然後背對著石人照了起來,然後又伸手抹了抹頭發,對著鏡中的自己誇讚道:


    “哎呀哎呀,最近我這模樣又是更加俊朗幾分呐,真是苦了天下女子了,竟與我這般君子同處一方天地。”


    一番臭屁之後,他將鏡子斜了斜,朝小廟的頂部照去,就看到有一團模糊的黑影吊在梁上,隱約有個嬰孩的模樣對著他不斷呲牙。


    “喲,果然你也在啊,沒想到你還真如師父所料一般順利降生於世了,那玄清真是個十足的蠢貨,不過是借體懷胎罷了,還真以為自己能生出個仙人來……”


    此時石人卻忽然震顫了起來,其身上風化嚴重的石皮不斷剝落,露出了其中光滑無比的內在,同時那笑臉也變為了哭臉。


    供桌後的龐大石人嘴角下垂眼角垂淚,立於堂下的男人嘴角上翹眼睛彎曲,一悲一笑間陰陽分割,氣氛驟然變得緊張起來。


    男人將手一招指間便出現兩道紙符,紙符無風自燃化作一片火焰,那火焰在男人之間飛躥而出,將那石人圈在了原地。


    而那石人卻並未有任何動作,隻是眉心那道豎瞳向下一翻,便有一個新的瞳孔轉了上來,此瞳孔與真人一般無二,隻是漆黑的瞳孔中,有朱紅色寫著二字:


    坐火


    男人看到石人的模樣也是有些驚詫。


    “你這石人風雨不侵倒也是有了些火候,就是不知道你這術法是否精通了,能不能耐住我這奇門之火。”


    他手掌一翻抖出三根燃燒的立香,腕子一抖便插在了供桌的香爐裏,那三根香便快速燃燒了起來,隨之那石人周遭的火焰也愈加猛烈起來。


    石人的身軀一陣顫抖。


    “哢噠哢噠。”


    他眉心的瞳孔再次翻轉,一個新的瞳孔轉了上來,上麵以朱紅色寫著二字:


    禱雨


    同時外界的大雨愈發滂沱,萬千雨滴受到感召一般,紛紛朝著魚骨廟的門戶匯聚而來,化作一道漩渦將石人包裹了起來。


    男人見狀從腰間摘下了一個酒葫蘆,對著那水旋渦將塞子拔下,輕輕拍了三下葫身後,一股吸力自葫蘆口迸發而出,將那水流直接吸入了葫蘆之中。


    但是外界的雨勢何其之大,雨水源源不斷地匯聚而入,拿葫蘆吸了盞茶的功夫便略顯頹勢,男人收起葫蘆搖了搖,葫蘆裏沉甸甸的吸了不少水。


    “不行啊,這水量也忒大了些。”


    他將手一抖變出一張紅布鋪在了地上,然後又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掏出了一樣樣東西擺在了紅布上,都是一些香燭貢品。


    最後他將嘴一張,伸手從喉嚨裏抽出了一個畫卷,將畫卷展開之後是一個神形俱備的祖師像,最後將祖師像立在紅布前,便布置成了一個簡陋的法壇。


    焚香祭拜之後,男人口中念念有詞:


    “祖師爺在上,弟子奇奕在此開壇作法,請快快叫此方地界放晴,不然不僅逢年過節不再燒香供奉,先前供奉之香燭錢也需一並還來,如若不然,便將你畫像焚燒置於豬圈之中,金身砸毀丟入茅廁之內,再找三百氓流咒罵七七四十九天。”


    忽然空中一聲炸雷響起,雨勢便迅速減小了下來,同時鬼元嬰有所感應地抬頭向空中看去,它淡金色的眼中似乎映照出了一個巨大的黑影。


    奇奕抬頭看了看天空,還隱約有雨滴不斷落下,顯然並未達到放晴的程度,不禁砸了砸嘴心中思量道:


    “這祖師爺不太靈驗,改日需再換個靈驗些的祖師爺。”


    環繞石人周遭的水勢頓時消減了下來,奇奕抬起手中葫蘆隻是片刻便將所有的雨水收入,大火頓時在石人的身上蔓延。


    “嘎吱嘎吱——”


    豎瞳再次轉動,變成了“神行”二字。


    男人見狀不禁笑了起來,手裏抓起一把香爐裏的香灰,猛地朝那石人拋灑。


    “哈哈,你這與那些話本裏喊出劍招的傻子劍客有何區別,不是個瞎的就知道你要跑路了。”


    那香灰在空中匯聚,瞬間便行成了一個“定”字,那石人的身軀頓時就被定身,原本發動的逃匿之術也無法繼續。


    男人雙指並攏對著簡易法壇上的令箭一指:


    “起”


    那令箭便淩空而起,化作一道黑芒,轉瞬間便洞穿了石人的脖子,石人的腦袋也咕嚕嚕地落在了一邊。


    掉落在地上的石首再次振動了起來,眉心的豎眼即將轉動之時,一隻黑色的破碎小手伸了過來,一把摳出了那眼眶裏的眼珠。


    鬼元嬰手持著眼珠塞進嘴裏就吞了下去,隨著那枚眼球入肚後,他周身破碎之處向外蔓延的黑氣頓時濃鬱了幾分。


    手持銅鏡的奇奕端詳著不遠處捧著肚子麵目有些痛苦的鬼元嬰,略有所思道:


    “這鬼嬰身上似乎還有人的氣息,隻不過不知道此人是誰,倒也給我省了不少力氣,師父當年的布置終究還是開始了,希望此人能是個命硬的主吧。”


    “嘿,我這模樣真是豐神俊朗,瀟灑無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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