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趙括來到離石要塞,一輛青銅軺車已經早早地守候在城外了。車上兩人見到趙括,連忙下車迎上前來。


    “馬服君,別來無恙乎?”當趙括看到說話之人長相的時候,頓時大吃了一驚。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數年前自己在易水河畔遇到的燕國名士,當今赫赫的秦國丞相蔡澤。


    趙括趕忙翻身下馬一甩韁繩,拱手言道:“原是蔡兄!趙括失禮也!蔡兄入秦,受封綱成君,又是開府丞相,可謂前途無量!”


    “蔡澤蒙應侯舉薦,方竊此高位,趙兄過獎也!”蔡澤忖掌哈哈一笑,然後對著旁邊那為肥胖的中年短須男子深深一躬,轉身向趙括引見道,“這位便是安國君,大秦國太子。”


    “安國君?”趙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堂堂的秦國太子怎會在此迎候自己?


    安國君微微頷首後,上前一步,肅然地朝著趙括拜了下去:“嬴柱謝馬服君救子之恩。”


    趙括一愣神,趕緊搶步扶住了安國君:“安國君禮重了!”


    安國君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憨厚笑道:“君與呂公救異人於危難,有功社稷,嬴柱安能不拜乎?”


    見趙括還要客套,蔡澤連忙上前揶揄道:“趙兄何時卻成了孔夫子?眾將與異人公子及呂公怕已等急也!”說著話,蔡澤還不忘伸手將趙括往軺車的方向拉去。


    “正是!正是!”安國君猛地拍了拍腦門,“接風酒宴已然擺好,就等公子!嬴柱今日且為公子駕車!”


    “這卻如何使得?”趙括慌忙謝絕道。


    堂堂一國太子竟為一個逃國罪臣駕車,此事真是聞所未聞。


    “公子何須多禮?上車便是。”說話間,嬴柱和蔡澤已經順勢將趙括扶上了軺車,嬴柱於是一拉韁繩,軺車便轔轔起行了。


    離石要塞其實隻是一座並不算大的小城堡,除五千士卒常駐城內,其餘秦軍全都駐紮在距城堡不遠的河穀中。軺車繞過城堡,很快就駛入了河穀。趙括張目向四周望去,隻見在整片河穀中,隨處可見連綿的營帳和嫋嫋燃起的炊煙。此時已是日暮時分,但在河灘周圍卻仍舊有不少黑衣黑甲的秦軍士卒正專心演練著各種的不同的作戰格鬥技巧。望著眼前這派生機勃勃的情景,趙括不禁感慨萬千:秦軍人人虎狼,果真名不虛傳!


    軺車慢慢駛進了河穀深處最大的那片營寨,再往前走,便是離石大營的中軍幕府了。


    行至轅門,一隊士兵突然攔住了軺車的去路,一名校尉大步向前厲聲喝問道:“來者何人?出示令牌!”


    安國君忙從袖中摸出了令牌,校尉快步走到車旁,朝車中掃視了一眼,然後伸手抓過令牌前後翻看了好幾遍,這才交還了迴去。安國君接迴令牌,一抖馬韁便要進營,卻不防那名校尉再次攔住了車子,拱手正色稟道:“軍營不得行車,請安國君交韁入營!”


    “這……”安國君有些無奈地望向了趙括,尷尬說道,“隻好委屈馬服君下車步行了。”


    “趙括本是武將,步行又有何妨。”趙括淡淡一笑,躍身跳下了軺車。雖是不動聲色,但在他心中卻是暗暗吃驚,若換做趙國,莫說太子,即便是平原君,亦不可能有此下車步行之事,秦軍軍法之嚴明由此可見一斑!


    接風酒宴設在中軍幕府的大帳中,呂不韋、嬴異人以及秦軍大將們早已是等候多時了。趙括的進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從長平大戰到兵壓函穀關,趙括對在座的秦軍大將們可謂都是熟麵孔了,眾將雖皆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但曾經的恩怨讓雙方多少還是有些尷尬。


    軍中一切從簡,趙括剛一入座,大夥的兩隻大手便迫不及待地忙活開了,大盆裝肉,大碗盛酒,一通埋頭苦吃,人人盡是滿臉的湯汁肉屑。酒過三巡,滿臉酒氣的秦國左庶長王齕捧著酒碗朝趙括走了過來:“馬服君?可笑也!長平大戰赫赫威名的趙國上將軍,今日怎須我大秦庇護?”


    長平大戰失利,武安君白起含恨而死,秦軍大將們個個都將趙括恨得是牙癢癢,故而在趙括來之前,眾將都打定了主意,要讓這個不知好歹的年輕將軍在接風酒宴上好好的出一迴醜。王齕此刻首先發難,喧鬧的大帳中瞬間變得是鴉雀無聲,任誰都想看看這位曾經威名赫赫的趙國上將軍將會如何應付眼前的僵局。


    “王齕大膽!還不退下!”蒙驁有些看不下去了,猛然拍案而起,衝王齕怒喝一聲,然後轉向趙括,深深一躬道,“王齕酒後胡言,馬服君不必計較。”


    不想趙括卻是起身朗聲言道:“括原以為秦人之心,胸懷天下。今日一見,方知名不副實!”趙括此話一出,整個帳中頓時響起了一片嗡嗡的議論聲,所有秦軍將領臉上都露出了憤慨的神情,趙括微微一笑,繼而言道,“華夏自是同種,雖諸侯分治,然各國求賢皆不避邦國,正因如此,將相卸職離國者何其多也!不說樂毅田單,且說秦國,便有張儀範雎諸賢。將軍一味糾纏邦國成見,何其謬哉!”


    “好!”沉默了許久,帳中終於響起了震天動地的喝彩聲,眾人心中頓時一片釋然:過去雙方畢竟各為其主,卻如何怨得了趙括?且秦國自從孝公下求賢令後百餘年來,山東士子來秦為官者多如牛毛,趙括既為兵家奇才,如何就來不得?其實說到底,眾將打心眼裏還是欽佩趙括的。


    “這……”王齕一時語塞,吭哧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話來。


    “還不將這醉漢扶下!”蒙驁狠狠地將酒碗砸在了桌案上。


    “諾。”眾將趕忙應聲上前,將王齕架迴了座位……


    待到酒宴散場已是深夜,心中鬱悶的蔡澤獨自一人策馬來到了離石要塞東門外的一片高岡上,這裏便是天下著名的山河口了。迷蒙著雙眼,蔡澤伸手輕輕摩挲著商鞅親書的“秦河塞”大字石碑,迴想起自己入秦數年的境遇,不禁發出了一陣長長的歎息。


    “綱成君何故歎氣?”一個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


    “趙括?怎是你?”蔡澤迴身看見了那個從樹林中走出的消瘦挺拔身影。


    趙括一言不發走到了碑石旁,舉目遙望向遠方蒼茫的河東群山。


    “馬服君思念故國也?”蔡澤揶揄了一句。


    趙括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轉身收迴視野:“綱成君卻是為何?”


    “世人隻道我位極人臣,竟無人知曉我苦悶之極!”蔡澤又是一聲長歎,“入秦數年,身居高位而一事無成,終日吊隻金印晃晃遊蕩,無可奈何也!”


    “老秦王暮政為相,倒是難為了蔡兄也!”趙括淡淡一笑,心中暗暗謀劃道:老秦王將立嫡之事全權交給了蔡澤,當今之計,隻有設法說服蔡澤,使嬴異人順利通過考驗,將來方可能成為秦王。隻有嬴異人是秦王,自己的亂秦大計,才會有實施的機會。


    蔡澤仰著腦袋,軟軟地靠坐在了石碑旁,繼續說道:“蔡澤何嚐不想幹一番如商君般之大事乎?然生不逢時!秦王暮政,萬事皆以立儲立嫡為大,計然之策無從施展也!”


    “綱成君糊塗!老秦王年近八旬,太子且又體弱多病,依括看,不出五年,秦國必將大變!當此時,綱成君隻有未雨綢繆,方可待新君新政之時,一展所長。”趙括俯下身,邊說邊觀察著蔡澤的臉色。


    聽趙括這樣一說,蔡澤眼前頓時一亮:“趙兄以為公子異人,此人如何?”


    “公子異人,雖無主見,卻並非昏憒之人,或隻是平庸之君。然雄主強臣如商君孝公者,寥寥無幾!便是此等平庸君王,謀事方可功倍也!若有綱成君輔之,計然強秦何愁不成?”趙括附在蔡澤耳畔,一字一句輕聲地說道。


    老實說,先前嬴異人懦弱的個性給蔡澤留下的印象並不好,所以他一直在猶豫是否要勸誡老秦王重新立嫡,但剛剛在聽完趙括的說辭後,蔡澤頓時如夢初醒了。


    無論如何也要確保嬴異人能夠名正言順成為安國君嫡子!蔡澤終於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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