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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報得大仇的李覲曾,本想再查一下仇人沒落的因由,出乎意料卻探聽到仇人有一女,在家產被沒收之後,被販賣到了京城。


    在京城的鳳來閣,李覲曾見到了仇人的女兒,此時已更名為玉菡。不知是心懷愧疚,還是真的一見鍾情,眼前的佳人猶如秋日的火星一下子點燃他心中雜亂的蓬草。


    “雙鬟綠墜,嬌眼橫波眉黛翠。妙舞蹁躚,掌上身輕意態妍。曲窮力困,笑倚人旁香喘氣。不才逢歡,醉眼猶能仔細看。”


    鬼使神差下,他文不加點謅了一曲,托侍女轉交。此時的玉菡已名滿京城,追求者不乏公子王孫,位高者有之,豪商巨賈也有之。李覲曾並未奢望能得到迴音。


    迴音來得很快。在李覲曾再赴鳳來閣時,有侍女便來邀飲。在那珠簾背後,箜篌聲中,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


    越是美好,越是不舍。


    很快,李覲曾派出去的人迴來複命,人未找到,自然書信也未送出。


    身邊的校丞失蹤,如今玉菡也不見蹤影,鎮撫司已然慢慢接近了事情的真相。


    當初下定決心時,他也曾盤算過,如果事有不協,可能會有如此的結局。他暗自慶幸,自始至終,並未就此事與石校尉有書信往來,唯一愧疚的,還是那鳳來閣中翩躚的曼妙身影。


    矢口否認,鎮撫司的手段雖未見識過,想必讓人開口總有辦法,何必還要去領教。逃竄他方,隱姓埋名,或許有那麽一絲活命的機會。


    活命或許是其他人不二的選擇,但於他已不是。大仇已得報,心結已解。本來他曾暢想,耗散家財去疏通關係,為玉菡脫籍,再懇請卸甲,攜佳人去遊看那詞曲中描摹的杏花春雨江南。


    如今,已不可得。


    鎮撫司總是比料想的還來得快,飛羽衛的鐵騎很快又出現在唿蘭軍鎮的校尉府前。


    一把酒壺,兩個酒盞。


    李覲曾端坐在酒桌的這頭,心中坦然,早已無上次的慌亂,抬頭望向從大門口快步走來的李牧。


    “指揮使大人再次駕臨,我小小的校尉府越發蓬蓽生輝,今略備薄酒,還望大人寬恕招待不周。”


    李牧大馬金刀地在酒桌的一端坐下,“原來李校尉也是愛酒之人,而不僅僅是鍾情文墨。”


    “自從投軍之後,文墨之事倒淡忘了許多。慚愧慚愧。”


    “李校尉不必自謙,但凡能棄筆投戎的,無不是有大誌向大毅力之人。”


    “指揮使大人謬讚。”李覲曾斟滿酒,一杯自己,一杯推到另一端。


    “酒盞酌來須滿滿,花枝看即落紛紛。莫言三十是年少,百歲三分已一分。”


    “果然好文采,可惜眼前的是我這個附庸風雅的糙漢子,不是李校尉希冀秉燭夜談的小嬌娘。”


    “此番大人再來這校尉府,卑職已明白天理昭昭。”他從身上掏出三封信件,在酒桌上一一排開。“第一封,便是關於此事的前因後果。第二封和第三封,我懇請大人代勞轉交。”


    兩人均無動作,李覲曾未遞信件,李牧也未伸手去拿。


    李覲曾舉起杯中酒,仰脖一飲而盡。


    “李校尉人中英傑,臨危而不亂,遇險而不逃,李某也陪飲一杯。”說罷,也一飲而盡。


    “指揮使大人又謬讚了。我本是一介書生,苟活至此,此生實已無憾。”話音未落,有一道血跡順著其嘴角往外溢出,慢慢滴到酒桌上,好像生怕血跡沾染到身前的信封,李覲曾把信件往前推了推。“大人,卑職還有個不情之請。”


    “請講。”李牧未見一絲的慌亂,好似一早便知道對方會喝下毒酒一般。


    “此事與玉菡實無半點關聯,她於此事也一無所知,大人盡可明察。如能對玉菡網開一麵,卑職便是孤魂野鬼,也承大人此情。”


    “如她確與此事無關聯,我應承你。”


    李覲曾有些無力地慢慢伏倒在酒桌上,臉上有些欣喜,“大人,其實我還有一個疑問,當日操練結束之後,我曾下令將所有踏張弩的箭頭和紙袋收迴,地麵也未留下任何痕跡,不知道大人是如何發現的?難……道……真的是……天……意……昭……昭……?”他的話音漸慢漸弱。


    而李牧卻霍然站起,“我們追查時,在圍場外緣有馬蹄印和鬆墨粉。”


    李覲曾麵露痛苦和疑惑之色,“不……可……能”,聲音已不可聞。


    李牧身形一閃,扶起趴倒在酒桌上的李覲曾,想以內力為其驅毒,卻發現為時已晚。


    第一封信件開啟,李牧一目十行,很快就閱讀完畢,果然和吳恩鈺交代的契合。


    ……


    鎮撫司詔獄,一間地字號的牢房內,一陣陣癲狂的笑聲不斷地傳出。“知禍福,斷吉兇,鐵嘴神算申不空。不信,我給你算算看,算錯了,任憑發落,算對了,也分文不取。”國子監祭酒的獨孫,如今深陷囹圄,隻會反複地念叨著這樣的話語。


    看著眼前這已有些瘋癲的吳恩鈺,李牧不禁皺起眉來,秘捕此人後,提審極為順利,還未真正動刑,便一股腦的招供。


    ……


    “關於祭祀的事情,我都招。當日,我去往鳳來閣的途中,恰好碰上一個算命的老頭,蒙著黑布麵紗,裝神弄鬼的樣子,一路吆喝,知禍福,斷吉兇,鐵嘴神算申不空。算錯了,任憑發落,算對了,也分文不取。”


    “遇到這種坑蒙拐騙之輩,我向來是見一個打一個的。這次我便讓他給我算,我本想揪住他算錯的地方,好好的揍他一頓。不曾想,我問的,他都算對了。甚至很多沒有什麽人知道的事情,他也算了出來。碰見了太多騙子,終於碰到個有真本事的,我就好奇,問他我現在最大的煩惱是什麽?”


    “這次他沒有說話,倒是在一片紙張上,寫了個祭字。我當時確實驚呆了,這人果真與那些騙子不同,便邀請他到了旁邊的對酒望中。在酒肆中,我詢問可有破解之法。”


    “那算命的老頭,卻故意停下來,手指比劃了個八字。原來這才是要錢的地方,而且一開口就八百兩。”


    “我身上並未帶如許多的紋銀,把隨身的玉佩抵給那酒肆的店主,才湊足八百兩銀票。”


    “那人收了銀票,才附在我耳邊:祭祀之道,最忌雷電。雷電所至,天威難測。欲破祭祀,必有雷電。”


    “我當時就破口大罵,既然天威難測,你還在此地戲弄於我,便要把他揪送官府。”


    “那人卻道,天威雖難測,人力亦勝天。然後便吩咐酒肆中的夥計備下筆墨紙硯,寫了兩種祈雷之法。紙鳶之法和弩箭之法。紙鳶之法,受限山形,囿於風力,而弩箭之法,困於強弩匱乏,人手短缺。如能克服以上弊端,則可成事。”


    “對於這祈雷之法,我是將信將疑的,拿著這筆墨剛成的紙張,又從其懷中奪迴了之前銀票,嗬斥著要將他交於官府治個招搖撞騙之罪。那人見我如此,歎氣了好幾聲,灰溜溜的走了。”


    “得了這祈雷之法,我便徑直轉迴家中,找到家中的餘管家,和他印證這祈雷之法是否可行。”


    “餘管家讓我不要聲張,次日後他又來尋我,祈雷可用弩箭之法。最後經過一番商議,便打算聯係唿蘭軍鎮的李覲曾。”


    吳恩鈺的招供好似竹筒倒豆,事無巨細,都一一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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