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汐汐又一次從夢裏醒來,渾身汗津津的,大口喘氣。


    不知為何,她近日來總夢見做醫女的時候。


    夢見那狹小到有些喘不過氣的房子,隔著一張發黃的簾子,阿娘躺在床上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麵容模糊蒼白,一副永遠吊著一口氣準備歸西的樣子。


    這個女人是瘸子爹撿迴來的傻子,一生的作用就是生孩子,生到死為止,可惜她的孩子一個比一個慘,都活不長。


    據瘸子爹說,她是老十一,前麵死了十個,她是活得最長的。


    大概是她學了醫,所以勉強活著,就像阿娘一樣,永遠吊著一口氣,想死又不敢死。


    她從未被人愛過,更沒有體會過親情的滋味,身上的血好像一直是涼的,直到瘸子爹撿迴一個瘦瘦小小的養女。


    養女總是天真開朗,主動照顧阿娘,承擔家務,明明跟她同處陰暗的地方,卻像個小太陽,格格不入。


    討厭死了。


    後來她才明白,原來對方本就是故事裏的主角之一,遲早會遠離這個泥潭。


    而她作為無名無姓的炮灰甲乙丙丁,會悄無聲息地消失,接受自己的命運……


    憑什麽?


    她偏不接受。


    瘸子爹打算把她賣給當地的老鄉紳,所以她把瘸子爹也殺了,然後捂死了阿娘,最後放了一把火,開啟新的人生。


    夢裏一片火光,她在瘋狂大笑。


    對了,她原來叫什麽名字來著?


    她不記得了。


    原書裏也沒寫。


    現在,她隻記得自己是宋汐汐。


    對,她是宋汐汐。


    ……


    過去的記憶像潮濕的被褥,冰冷又沉重,每每夢醒,都會有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


    好在她已經結丹,身體大好,又奪取了韓守愚的部分天賦,哮喘症不治自愈。


    如今健康的能上躥下跳,但她並沒有表現出來。她還需要靠柔弱的人設博取同情。


    宋汐汐平靜的唿出一口氣,睫毛輕輕顫動,她扶了扶額,許是睡得太久,頭有些暈。


    突然。


    一個不屬於自己的陌生氣息出現。


    宋汐汐察覺到屋中有人,立時警惕起來,寒毛直豎,低嗬道:


    “誰在那裏?!”


    她已經結丹,誰能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她房中?!


    一想到睡覺時旁邊站著一個人,宋汐汐就有種小命危在旦夕的感覺。


    “小師妹。”


    這時,一聲清越的嗓音傳來。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宋汐汐微微一怔,有些不敢置信。


    再定睛一看,男人迎麵走來,宋汐汐鬆了口氣,又有些驚喜。


    “大師兄,你怎麽來了?”


    宋汐汐望著眼前如天神般的男子,差點以為自己還沒睡醒,又做了另一個夢,所以才會看到蘇木卿出現在自己房中。


    大師兄已經許久不曾踏足這裏了。都怪樊璃,不知道她用什麽招數,導致大師兄對她無比冷漠。


    蘇木卿走到她麵前,目光幽深,輕聲道:“我來看看你。”


    “大師兄,你是在關心我嗎?”宋汐汐的情緒不由得激動起來。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看起來很脆弱。


    蘇木卿伸出手,溫柔摸著她的臉。


    指尖的涼意刺了宋汐汐一下,她微微瑟縮,卻又神情動容地主動貼上去,眼睛一眨不眨,含有幾分瀲灩的欲色。


    她一把環住男人的腰,欣喜道:“大師兄,你終於肯理我了。”


    宋汐汐在試探。


    她驚訝地發現蘇木卿並不抗拒。


    她不由得心想,難道是大師兄又念起自己的好,所以才會如此?又或者是大師兄聽了外麵的風言風語,特地過來安慰她的?


    宋汐汐拋開這些紛雜的想法,反正不論是什麽原因,都隻能說明一點,大師兄還是心疼她的。是好事。


    宋汐汐莫名有種苦盡甘來的感覺,果然隻要樊璃消失得足夠久,這個男人就會忘了她。


    宋汐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並未發現男人眼底的玩味嘲弄之色。


    他抬起女子的下巴,嘴角輕勾:“你很喜歡我?”


    這裏沒有別人,宋汐汐仰起小臉,無比坦誠道:“喜歡,很喜歡!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了!!”


    “哦?是麽。”蘇木卿道,“我看不見得。”


    短暫的溫柔已經讓宋汐汐把持不住,她甚至將裏衣脫下,露出誘人的顏色,道:“這樣還不能證明麽?”


    蘇木卿沉默地看著她。


    宋汐汐抬手想摸他的臉。


    蘇木卿卻冷哼一聲,甩了臉色,不留情地將宋汐汐推開,神情捉摸不定。


    “可你有分明有事情瞞著我。”


    “大師兄......”


    男人的忽冷忽熱讓宋汐汐不知所措。


    她瞞著蘇木卿的事情可多了,他指的是哪件事?


    卻見對方突然朝她伸出手來。


    宋汐汐猛地意識到什麽,心口一跳,連忙握住寶物,不讓他碰。


    然後她就看見蘇木卿的眼神瞬間冰冷,好似要將她看穿。


    宋汐汐心如擂鼓,眼神有幾分閃躲,生硬地解釋道:


    “大師兄,這是我阿娘給我的遺物,我不願旁人觸碰,希望你能理解。”


    誰知對方毫不留情地揭穿她:“你撒謊。”


    宋汐汐唿吸一滯,“......我沒有。”


    “這是什麽,你心裏最清楚。”


    “大師兄,這就是我母親的遺物,你怎能這麽說!”宋汐汐扭過頭,故作生氣的樣子。


    心裏卻慌得很。


    她什麽時候暴露了?蘇木卿怎麽知道的?他又知道了多少?還是說,他隻是在詐她?


    宋汐汐忐忑得不行。


    蘇木卿......不,應該是用了化形術的樊璃。


    她察覺到那一絲輕微到幾乎難以捕捉的波動,便知道雲夢真人的神識窺探一直沒有消失。


    化神強者有著極為可怕的敏銳度,她相信經過萬仙大會一事,雲夢真人已經對宋汐汐產生了懷疑。


    對方直到現在都未現身,她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而現在,她要讓懷疑坐實。


    樊璃頂著蘇木卿這張臉說:“小師妹,你方才自己都承認了。”


    宋汐汐微微一怔,“我什麽時候承認了?”


    樊璃:“你說了夢話。”


    宋汐汐眉心一跳,怎麽會?


    但仔細一想,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她最近太不安了,總是夢迴以前的事。


    即便如此,宋汐汐還是咬死不認,“夢話而已,不代表什麽,大師兄怎麽還當真了?”


    然而剛剛那一瞬間的心虛已經暴露了什麽。


    遠在另一邊的雲夢真人眉頭緊皺。


    他的女兒,果然有事情瞞著他麽?


    他用神識觀察著那個光滑的吊墜,記憶裏,宋三娘身上從來沒有這個東西。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隻是一直沒有放在心上。


    聯想到花長老之前對他說的話,雲夢真人心下一沉,重新將注意力放在樊璃和宋汐汐那邊。


    他倒要看看,他的好女兒到底都背著他做了什麽!


    這邊,樊璃眼中劃過狡黠的精光,麵上歎了口氣,道:“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宋汐汐咬緊牙關,在心裏告訴自己,絕不能承認。


    蘇木卿肯定在詐她。


    樊璃居高臨下地看著宋汐汐閃躲的神色,一眼便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她平靜地揭穿:


    “小師妹,你用這個小玩意奪走了不少修士的天賦吧?”


    此話一出,宋汐汐瞳孔驟然緊縮,腦中仿佛有驚雷炸響,瞬間被嚇得魂飛魄散,臉色慘白,無力地跌坐在榻上。


    完了,對方不是在詐她,是真的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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