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猜測無從論證,但無從論證,恰恰就是被論證了的。


    盛雨望著天上,隻有哀歎的份。


    那裏並不是世人所向往的天國,世人所向往的天國,是跟這個空間完全隔絕的另外的空間,平凡人的肉身是無法穿過通往天國的大門的。就算是死後的亡靈,也隻有在天使的引領下才能前往天國。


    盛雨曾經到過天國,知道天國裏的一切,她告訴大熊:“在天國裏,所有的靈魂都是平等的,幹淨的連一句爭吵都不可能出現。”


    “那是一個多麽美好的世界啊!”


    “不,絕不是這樣的,因為我也曾到過天宮,天宮是跟人間一樣肮髒的。爭名奪利、爾虞我詐的事情也在那裏發生。人身上攜帶著的罪狀,在諸聖的身上也同樣存在著,喜怒憂思悲恐驚這些情緒也見於諸聖的身上。”


    大熊沉默了,盛雨說的它隻聽了個半懂。但它明白了一件事:天國遠沒有傳聞中的那麽好。


    如果天國沒有傳說中的那麽好,那麽天國是什麽樣的,人向往天國,是人心還是諸聖之心?


    大熊不知道,盛雨也不知道,其餘的人當然也不知道。因為造物主還沒有出現,或許,一切都隻是造物主的遊戲,也或許,連造物主也隻是虛構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還有什麽是真的呢?


    一切都是真的,所以一切都是假的。真或者假,也就成了無關緊要的事情。


    大熊望著教授家的方向,內心百感交集。


    他並不懷疑盛雨說的,因為盛雨是蒼穹之下最強大的魔法師,因為盛雨曾經到過天國,把天宮的聖人拉倒凡間。所以她一定是最了解這個世界以及彼方的世界的人。


    那麽,這個世界以及彼方的世界,是美還是醜呢?這個問題似乎也不會有答案,至少現在不會有。因為如果有答案的話,盛雨就不會來這裏了,因為如果有答案的話,盛雨就不會把天宮的聖人拉到人間了。


    九命皇聽著盛雨和大熊的討論,他雖然一句也聽不懂,但他知道這兩個人在說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重要到比整個世界都重要。


    但就九命皇並不在意這些,因為教授給它植入的芯片中,包含了自由的強烈意識。在自由的意識之下,九命皇隻並不負責這些燒腦的事情,它更多的是一個孩子的角色。


    這倒是跟他野貓的外形很搭配,貓這種可愛的生物,就適合取樂於人。


    大熊雖然不懷疑盛雨,但他問盛雨:“但是,在天國,所有的靈魂都是平等的,所有的心靈都是純淨而美麗的,對嗎?”


    大熊會這麽問,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始終不願意相信教授向往的天堂是如此不堪的地方。


    盛雨知道大熊的意思,但是,答案遠比它想的要殘酷。這世上所有的真相,都是殘酷的,令人恐懼和擔憂的。這世上所有的真相,都不是我們所能預見的真相。即便完全相同,也是完全相反的。


    盛雨沒有猶豫,告訴了它:“嗯,是的。因為通往天國必須要經過煉獄,煉獄裏燃燒著熊熊大火,焚毀了生而為人的一切情欲。所有人到達天國的時候都是女媧剛剛捏出來的,所有人都是留在伊甸園時候的樣子。亞當和夏娃沒有吃禁果,伏羲大帝也沒有許與眾生自由思考的權利。”


    這一次,大熊一句也沒有聽懂,每一個字它都聽得懂,但是連在一起,就聽不懂了。


    這些神話故事太過久遠,教授也沒有給大熊植入相關的知識。而大熊在成為人之後,根本也沒有進行相應的學習,所以,他聽不懂。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得懂盛雨的表情,知道那個地方不止是不美麗,簡直就是叫人怒火中燒。


    大熊沒有再問。從別墅方向吹來的風裏摻雜著燒焦的辛臭味,微微還能察覺到一絲潮濕的氣味。


    是焚燒屍體的氣味和滅火的氣味。


    盛雨的眉頭緊緊皺起,她感受到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氣息。


    是她熟悉的氣味,之前去天堂的路上,就充滿了這樣的氣味。


    這種氣味是引路天使身上的,因為常年往返於煉獄和天堂之間,煉獄之火的氣味和天使本身的氣味合在一起變成了這股令人惡心的氣味。


    教授已經踏上通往天國的路,救援的隊伍雖然趕到了,但他們所要搶救的,已經不是人命;也或許,從一開始,他們就不是為了救人而來。總之不論如何,不管他們的目的是什麽,都注定要失望是肯定的了。


    如果他們是為了救人而來,教授已經被引路天使帶走,他們救出來的,不過是一具燒焦的屍體。如果他們是為了教授的科研成果而來,這些東西如今都已經是盛雨的囊中之物。不管她們是誰的部下擁有多強的戰鬥力,也不可能跟最強魔法師盛雨一較高下。


    何況,他們根本就不會知道盛雨的所在。


    盛雨不僅擅長魔法,精通世上所有的魔法。她還是一個善於躲藏的人。


    盛雨帶頭走在前麵,朝著與教授的別墅完全相反的方向走。


    在路上走了好一會,盛雨突然停了下來,轉身麵向別墅的方向鞠躬作揖。


    大熊跟九命皇跟著鞠躬作揖。大熊是真心在拜祭教授,但九命皇還不明白這是在幹什麽。


    大熊的眸中噙滿了淚水,九命皇似乎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它隻見過教授匆匆數麵,每次會麵不過五六分鍾,這一次更是剛剛見麵就被麻醉了放在手術台上。驚慌失措中失去了意識,醒來的時候被大熊抱在裏,一點力氣也沒有,然後發現自己能夠聽得懂大熊和盛雨的對話了。


    關於這些,大熊之前給它講過。所以它立刻就明白曾經發生在大熊身上的事情也在自己的身上發生了。


    能夠進入人類的社會,能夠像大熊一樣像人類一樣思考,九命皇是特別開心的;所以稍微恢複一點力氣,就開始模仿著身邊的人,模仿盛雨,模仿大熊,感受著吹來的風,模仿被吹得亂舞的樹葉。


    這些是他作為野獸的本能,也是教授賜予他的本領。但九命皇並不明白這一切的意義。


    對九命皇來說,生離死別的痛苦他還沒有體會到,他隻是依靠模仿,不論神情還是動作。


    不知為何,這樣反而讓人覺得悲傷。


    讓人不住要感歎:“時間實在是太短了,真希望可以更長一點。”


    是的,時間實在太過匆匆,以至於九命皇來不及學會愛人,也沒有體會到被愛的幸福。以至於大熊昨天還沒有任何想法,隻是單純的跟在教授身邊。今天卻不得不麵臨教授的離去,以及承擔起監護九命皇的責任。


    一切究竟是為何,大熊不是十分明白。


    教授教了他很多東西,但是教授沒有教他人情冷暖。


    因為何謂人情,教授自己也不知道。他的一生都奉獻給了事業,對於事業之外的東西,他隻知道那個東西存在,這個動人讓很多人痛心疾首。


    死亡為何,離別為何,教授隻知道那很痛苦,這個讓人悲傷。但他甚至沒有對痛苦或者悲傷產生一個可以言說的定義。


    所以,他所製造的兩件東西都是白紙一張,所以他賦予它們學習的能力,讓他們自己體會這個世上的一切。所以,大熊什麽都不知道。因為大熊的學習對象是教授,教授不會的,他當然都不會懂。教授會的,他也隻學到了皮毛。


    好在這些年來大熊過得很開心,相較於其它的同類,或者相較於其餘的實驗體,它是最為成功的。他能夠聽懂同類的語言,又能夠懂得人類的意思。


    教授告訴大熊:“你是最特別的,所以你必須要比任何人都努力,這個世上,你必須努力才能活下去。”


    然而,何謂努力,怎麽努力,努力做什麽,教授卻沒有告訴大熊。


    所以,大熊的日常生活就是跟九命皇等玩耍,或者抱著蜜罐躺在躺椅上舒服的過一天。


    這樣的日子讓它很開心,他一直以為生活會一直這樣下去。大熊從未想過有一天會離開教授,更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


    是的,實在太快了,他上個星期買的一罐蜂蜜都還沒有吃完。


    九命皇雖然擁有了教授的科研成果,它作為人,作為一種社會性的動物,智力隻相當於一兩歲的嬰兒,所做的事情都隻是在模仿,沒有自己的思考,也不可能明白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在這之前,他雖然羨慕大熊,但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變成這樣。


    如果知道的話,他一定會提前跟大熊討教很多事情,然後認真想很多地方。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能隨著它的性子。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九命皇還會乖乖的盡量不給他們添麻煩。


    九命皇知道,盛雨和大熊都想安靜一些時間。


    在河邊走了一些時間,大熊叫住盛雨:“你可以再帶走一個人嗎?不……不是一個人,是一台機器。”大熊心虛的發出請求,他覺得盛雨不會答應他的請求,因為盛雨來機械之城的目的已經達到,沒有理由多費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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