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肖默揉了揉疼痛的額角,心煩意亂。


    片刻不到的功夫,他到底是點了頭,對著前麵的司機無力的說道:“算了,去濱城看我母親吧……”


    ……


    清晨,梔子花混合著燒鴨粥的香氣,充溢在小巷子裏,隨著微風一直向遠處彌散。


    媽媽私廚每天4點鍾開門迎客,5點一過,就已經有客人坐在桌前了。


    門外,50米處,停著一輛黑色的雷克薩斯,像潛伏的獵豹,從深夜一直持續到天亮,未曾離開過償。


    靳楊順著燒鴨粥的香氣,一路朝著餐館的方向望去,譚之薇一夜未歸……


    靳楊強打起精神來,擰動了車的鑰匙。


    隨著車子輕微的引擎聲響起,他放在副駕駛座位上的手機也跟著震動了起來。


    靳楊轉過頭去,朝著手機屏幕上看了一眼。


    看清上麵顯示的號碼之後,他一把抓起了手機,拿到了眼前。


    靳楊想也沒想的將電話接起:“喂?”


    電話那頭是個沉穩的男聲,說著:“靳總,溫先生已經去濱城了……”


    “誰?”靳楊還以為是自己的腦子不清楚,聽錯了,故而又重新問道:“剛剛,你說誰來濱城了?”


    電話裏的男人肯定的說道:“是溫肖默先生。”


    靳楊本已經啟動的車子,又在這一刻熄了火。


    他眉頭緊緊皺著,單手攥著方向盤的手,已經收緊:“不是讓你們阻止他去查譚之薇的下落嗎?你們怎麽做的?”


    電話裏的男人底氣不足的說道:“靳總,我們已經盡力了,這段日子,為了不讓溫總找到譚小姐,我們一直混淆他的視線,給他錯誤的信息,可……”


    “既然是這樣,他為什麽又突然要來濱城?難道他又讓別的人去查了?”靳楊不理解的問道。


    ”靳總,您說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畢竟溫先生所派出去的人,大多都被我換掉了,按說自己人透露給他的可能性不大。”


    靳楊顯得格外的煩躁。


    有關譚之薇的下落,他一直在尋找,本以為譚之薇還生活在上海,他便將目標都放在了上海,可這些年來,他幾乎翻遍了整個上海,也不見譚之薇的蹤影,沒有想到譚之薇會和譚母搬到濱城來。


    濱城這地方,說起來和譚之薇一點淵源都是沒有的。


    直到有一天,靳楊突然想起,譚之薇戶籍上的名字本不叫譚之薇,是不是自己因此而錯過了什麽。


    他與譚之薇畢業於同一所高中,高中裏的領導以及教師,大多數是認識譚之薇的,因為譚之薇的伯母曾在那裏任職教務處主任。


    不過,在譚之薇升入高中那一年,她的伯母就被調任去了外省的一所高中。


    臨走前,譚之薇的伯母將譚之薇拜托給了本校的領導,所以,譚之薇的身份特殊,起初就一直被眾多的老師所待見,就連戶籍上的名字也很少被老師們提到,大家都會親切的叫她的小名之薇,長此以往,譚之薇的這個名字被所有人所記住,反而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本名是什麽了。


    譚之薇本名叫譚淼,靳楊也是無意中才得知的。


    高中時期的譚之薇,不願意別人這麽叫她,靳楊更是不許。


    她撅著嘴,嫌棄自己的名字太過土氣,之薇還是她懂事以後,自己取給自己的。


    靳楊似乎已經忘記了譚之薇還有本名這件事,在某個夜晚突然醒來,他便迫不及待的讓人去查找,果然,她在濱城的消息很快被反饋了過來。


    靳楊在得知譚之薇消息的那一刻,幾乎是喜極而泣。


    他慶幸自己是為數不多的知道她本名的人,否則,再見恐怕不易。


    可這一刻,他突然想不明白了,難道溫肖默也知道了,因此也查到了譚之薇的下落?


    事情想到一半,靳楊突然抬起頭來,對著電話問道:“今天是幾號了?”


    電話裏的男人愣了一小會兒,答道:“6月21號。”


    靳楊的眉頭擰的更緊了些,自然自語道:“難道,他是迴來看他母親的?”


    許是電話裏的男人聽到了靳楊的話,繼續說道:“溫先生去濱城看望母親的日子一般都很固定,每個月的1號和15號,基本就在這兩天,這些年來風雨不誤,除了在外地出差以外,有時甚至會推掉所有工作,也要在這兩天都趕迴去,可今天是21號……”


    男人說到這裏,也找不出別的借口來了。


    最後,靳楊迴過神來,對著手機說道:“密切觀察溫肖默的行蹤,無論他來濱城幹什麽,都要向我及時反饋。”


    “好的,靳總。”


    說著,那邊先掛斷了電話。


    靳楊的手機還握在手裏,許久也不曾放下。


    說不出為什麽,他的一顆心已經吊了起來。


    ……


    譚之薇在韓程程所在的酒店裏醒來。


    這才發現,她一個人睡在沙發椅裏,而韓程程則一個人睡在酒店的大床上,唿嚕震天。


    對於昨晚的記憶,譚之薇能記住的不多,她隻記得後來兩人又叫了不少的酒,灌下去以後,漸漸的都開始胡說八道了。


    韓程程取笑她的本名幼稚,而譚之薇取笑韓程程沒女朋友,一定是個gay。


    幾年不見的朋友,最終以這種互相貶損的方式都入了睡,具體韓程程是怎麽迴到床上去的,譚之薇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譚之薇迷迷糊糊的低頭看了一眼晚上的手表。


    突然的一聲尖叫,將韓程程從睡夢中驚醒。


    韓程程從枕頭裏抬起頭來,睡眼惺忪的迴過頭朝著譚之薇所在的位置上看去,一臉不解道:“你怎麽還在這兒?不是已經走了嗎?”


    譚之薇沒理會韓程程說些什麽,從沙發上一彈而起,迅速的將地上的假發,化妝刷子一類的東西撿起來,胡亂的塞進自己的雙肩包裏,頭也不迴的對著韓程程說道:“我得走了,迴頭再和你聯係。”


    韓程程看著譚之薇胡亂的穿鞋,出門後,又將蓬亂的腦袋栽迴枕頭裏,嘟噥著:“聯係個屁啊,你家祖墳埋哪我都知道了,爺先睡著,迴頭再找你出來玩兒……”


    話音剛落,韓程程的唿嚕聲又此起彼伏的想起來了。


    ……


    譚之薇一個人從酒店裏跑出來的時候,已經上午9點了。


    想著自己一夜未歸,也沒和母親打個招唿,她便趕忙的將手機掏了出來。


    果然,10幾個未接,都是母親打過來的。


    譚之薇迅速的迴撥了號碼,那頭傳來了譚母溫柔的話語聲:“喂?薇薇。”


    “媽,對不起,我昨晚和朋友一起出來玩,忘了時間,就在朋友家住下了,今早才看到您打給我的電話。”譚之薇忙著解釋道。


    電話的那頭微微有些吵,想是店裏很忙。


    很快,譚母說道:“哦,我隻是擔心你出了什麽事,既然沒事就好,你快去工作吧。”


    譚之薇應了一聲,一顆心也總算是落了地。


    譚母這些年來,很少會主動問及譚之薇的私事,一方麵是礙於譚之薇曾經與溫肖默有過一段不堪提起的過去,怕害女兒又難過,一方麵是對譚之薇格外的放心,她相信自己的女兒能夠處理好自己的事情,她無需多管。


    譚之薇收了手機,一個人在太陽底下站了一會兒,便開始冒汗。


    想著周繼海的事就這麽稀裏糊塗的搞成了這樣,一時間有些鬱悶。


    眼看就要到手的五萬塊,如今還能不能兌現都成了問題,更別說周繼海從警局出來以後,會鬧出什麽事來。


    就在譚之薇還一個人發愣的時候,一個大約11、2歲的少年從身前跑過,半個肩膀重重的撞在譚之薇的身上。


    譚之薇本就瘦弱,而少年莽撞,力氣又格外的大。


    譚之薇在跌坐在地上的那一刻,她包裏許多的東西都散落在地。


    還不等她破口大罵,少年已經衝過了馬路,在一個年老的婦人身邊停下。


    譚之薇坐在地上,朝著馬路對麵望過去。


    少年還氣喘籲籲,卻依舊沒了剛剛的莽撞,正像個小大人似的對著婦人噓寒問暖的關心著。


    少年與婦人說著什麽,譚之薇一句也聽不清。


    她將視線從少年的身上收迴,蹲在地上地上,氣唿唿的將自己的東西,全部又塞迴的包裏去。


    很快,兩雙腿同時出現在視線之內,一大一小。


    “對不起,姑娘,您沒受傷吧?”


    一個年紀略微蒼老的聲音從頭頂響起,譚之薇愣了一下後,抬起頭來。


    不知道為什麽,隻一眼,譚之薇就像是丟了魂似的,往後退了好幾步。


    婦人見譚之薇是這個樣子,倒也沒表現出詫異來,而是蹲在地上,將譚之薇散落的東西,一件件撿起,並讓身邊的孩子送還給她,對著少年說道:“小緘,快給姐姐道歉。”


    叫小緘的少年邁著細腿,走到譚之薇的身前來,將手裏的東西遞給譚之薇,說道:“對不起姐姐,剛剛是我太著急了,所以沒來得及跟您道歉。”


    譚之薇望著身前的二人,許久也說不出話來。


    這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讓譚之薇覺得可怕,尤其是眼前的老年婦人那種蒼白沒有血色的臉。


    她艱難的將目光從婦人的臉上收迴,當與少年對視時,竟然驚訝的發現,少年雖有好看的五官,卻也白的驚人。


    這種白,該怎麽說呢?


    如果非讓譚之薇去形容,那麽恐怕隻有一個詞。


    那就是“病態”。


    許是意識到譚之薇表情裏的錯愕,老年婦人領著少年往後退了些許,溫和的對著譚之薇說道:“姑娘,還請您別介意,我們的這種病,是不會傳染的……”


    譚之薇並不是這個意思,可她也沒有急著去開口解釋。


    她從地上爬將起來,表情還木木的,口中隨意的答道:“哦,我沒事……”


    聞言,婦人點了點頭,和身側的少年說道:“小緘,以後可不許這麽莽莽撞撞的,傷了人可怎麽是好?”


    婦人的語氣依舊溫柔,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慈態,領著少年轉身朝著對麵去了。


    臨走前,少年還不忘迴過頭來,對著譚之薇一笑,收迴目光後,這才對著婦人說道:“還不是擔心您一個人過馬路會很吃力麽?”


    婦人輕聲的笑了起來,白色如藕的半截手臂,在少年的頭上摸了摸:“我小緘長大了,知道照顧人了。”


    “……”


    譚之薇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身前的兩人越走越遠,心底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恍惚中,一個蒼白的影子從腦海中快速的閃過。


    這幾年來,她第一次沒有因為一個人的蒼白而感到惡心。


    多少次,她在看到擁有格外白皙皮膚的人時,都會忍不住作嘔。


    即便是吐不出來,她也會反感的立刻走開。


    總之,她就是不待見太白的人,尤其是男人……


    但今天卻不同,她心底裏第一次有了一種叫“同情”的情愫所產生。


    這種情愫無關於病痛本身。


    在這一瞬間,她突然的想到了溫肖默。


    那少年就好像是溫肖默的影子,孤獨,蒼白,而又自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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