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聲戛然而止。


    薛聿崢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喊他的名字,很快轉過頭來。


    和藺君茹四目相對的瞬間,小家夥有片刻的迷惑。


    在看清楚小家夥的臉以後,藺君茹笑著迴頭朝著身旁的厲劍東看了一眼,說道:“就是我在機場見到的那個小家夥。”


    厲劍東本來沒怎麽感興趣,可當看到薛聿崢的長相時,不禁也怔住了溲。


    以前,隻要一聽到藺君茹說哪個哪個孩子長得像老二,他聽著就來氣。


    可今天這小家夥,還別說,跟厲紹憬小的時候,真有那麽幾分相似。


    薛聿崢眨巴著大眼睛,盯著藺君茹,半天也沒說出話來恧。


    藺君茹走了過去,在他身前彎下腰,聲調輕柔的說道:“你忘啦?上次我們在機場見過麵的。”


    薛聿崢的小眉頭蹙的很緊,片刻後,慢慢舒展開來。


    他想起來了,在機場他和一個老太太撞在了一起,正是眼前這個人。


    薛聿崢奶聲奶氣的說了一聲:“奶奶好。”


    聽聞小家夥的一聲奶奶,藺君茹的心都要化了。


    問候完藺君茹,薛聿崢從琴凳上跳了下來,拎起小書包就往外走。


    看著小家夥的背影,藺君茹直起腰,一口老氣歎出,說道:“我要是能有這麽個孫子,該有多好……”


    厲劍東這一次難得的沒有出口嗆她,目光一直盯在薛聿崢的背影上。


    薛聿崢還沒等走到門口,就被琴行裏的一個營業員給攔住了。


    營業員低頭看著他,問道:“小朋友,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薛聿崢防備的看著她,小臉繃的緊緊的,說道:“你問這個幹嘛?”


    營業員蹲下來,拉住他的小手,說道:“剛剛有個女人來這裏找孩子,如果你是一個人出來的,姐姐幫你報警找媽媽,好不好?”


    薛聿崢一把將小手抽了出來,有些脾氣道:“誰告訴你我是一個人來的,我和我爸爸一起來的。”


    營業員聞言怔了怔,朝著四周看了看,問道:“那你爸爸呢?”


    薛聿崢的小臉憋的通紅,眼睛死死的盯著營業員,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了。


    很快,門口處又有人走入。


    隨著營業員的一聲“歡迎光臨”,厲紹憬穿著一身黑色大衣外套,帶著一陣涼氣走了進來。


    他一邊講著電話,一邊對著營業員點了下頭。


    抬眼間,他一眼看到了薛聿崢。


    和薛聿崢四目相對的瞬間,兩個人都怔住了。


    厲紹憬的腳步頓了頓,轉而對著手機說道:“那先這樣,等我迴去再說。”


    薛聿崢和厲紹憬對視了片刻,小嘴微不覺察的抿了抿。


    還不等厲紹憬迴過神來,小家夥已經幾步跑到他的身前,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對著營業員說:“他就是我爸爸!”


    厲紹憬頓時愣住,一臉詫異的低頭看著站在他身邊的薛聿崢。


    營業員從地上直起身來,打量了幾眼厲紹憬,又看了看小家夥。


    為了讓營業員相信,薛聿崢還不忘抬起小下巴,對著厲紹憬膩膩的喊了一聲:“爸爸。”


    厲紹憬被叫的發愣,而一旁的藺君茹和厲劍東也已經走了過來。


    在看到小家夥抱著厲紹憬的大腿不肯鬆手時,老太太一臉的莫名,不解的問道:“紹憬,你……也認識這孩子?”


    薛聿崢看了老太太一眼,搶過話去:“當然認識,我是他兒子!”


    老太太聞言,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多虧身側的厲劍東扶了她一把,這才勉強站住。


    厲紹憬的麵色有些發青,伸出手將小家夥拽離了自己,低頭問道:“你一個人出來的?”


    被厲紹憬這樣盯著,薛聿崢的眼神裏多少有了些怯意,抿著小嘴不肯吭聲。


    一旁的藺君茹迴過神來,看著厲紹憬,問道:“老二,這,這怎麽迴事啊?”


    厲紹憬抬起頭,淡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轉移開話題道:“鋼琴選好了嗎?”


    這會兒,老太太哪還有心思選什麽鋼琴啊,看著眼前跟模子刻出來似的一大一小,激動的連嘴唇都有點輕顫了。


    許是厲紹憬看出來老太太誤會了,故意他將目光轉移開,又落到到薛聿崢的小臉上,平靜的對著老太太說道:“我給他家人打電話……”


    藺君茹原本激動的心情,被厲紹憬一盆冷水從頭潑到了腳,結巴道:“家,家人?”


    厲紹憬說完,也不顧老太太的反應,拎著小家夥的胳膊,頭也不迴,轉身就出了門。


    ……


    一家歐羅巴的餐廳裏,薛聿崢坐在椅子上,正蕩著小腿,蹭的滿臉番茄醬。


    坐在對麵的藺君茹伸出手來,用濕巾幫他擦了擦小臉,笑著問道:“你真的叫聿崢?”


    薛聿崢咬了一口披薩,用力的點了點頭:“對呀。”


    藺君茹的眼睛笑的彎成了一條縫,打心眼裏喜歡這個小家夥。


    可即便這樣,她的心裏多少也還是有一些小失落的,不禁感歎,這麽漂亮的孩子,他怎麽就不是自己的孫子呢?


    殊不知,剛剛在聽到聿崢喊厲紹憬一聲“爸爸”的時候,她險些激動的掉下淚來,真的以為自己有了親孫子。隻可惜……


    看著小家夥吃的開心,藺君茹的心也跟著柔軟了下來,笑著問道:“小聿崢啊,等有空的時候,你帶著父母來奶奶家做客,好不好?奶奶家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薛聿崢抬起頭,看了一眼藺君茹身側表情嚴肅的厲劍東,往後縮了縮,猶豫了一下。


    看出了小家夥的心思,藺君茹迴頭瞪了一眼老頭子,慍怒道:“你別整天虎著個臉,嚇壞了小孩子。”


    厲劍東沒什麽特別的情緒,反倒是一臉的不自然。


    ……


    歐羅巴門口,厲紹憬一個人站在外麵抽煙。


    手機一直被他攥在手裏,淡淡的青霧從他口中緩緩吐出。


    他低頭看著那個爛記於心的號碼,4年了,他從沒有再打過。


    如今,她迴來了,還帶著她的孩子……


    厲紹憬迴過頭去,透過玻璃門朝著裏麵望去,小家夥不老實的在椅子裏上躥下跳,逗的藺君茹眉開眼笑。


    說不出為什麽,他就是討厭不起這個小家夥來,哪怕他是韓敘的孩子……


    手機的屏幕又黯下去了,厲紹憬伸出手指尖再一次點亮。


    不過,這次,他沒有在顧妤的號碼前猶豫,而是重新打開了通訊錄,找到了張帆的號碼……


    ……


    厲紹憬迴來時,小家夥正捧著一杯橙汁,哧溜哧溜的喝著。


    看到厲紹憬在自己的身旁坐下,薛聿崢還挪了挪自己的小屁股,給厲紹憬騰了些位置出來。


    厲紹憬的目光一直放在他臉上,盯著他。


    薛聿崢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喝橙汁也改為小口小口的抿了。


    過了片刻,厲紹憬抬起頭,對著二老說道:“一會兒我公司裏還有事需要我處理。我已經給他家人打了電話,並告訴了他們這裏的地址,很快會有人過了接他。”


    藺君茹點了點頭,道:“那你快去忙吧,反正我和你爸上午也沒什麽事,我們就留在這裏等好了。”


    聞言,厲紹憬點了點頭,從位置上起身,拿起外套準備往外走。


    腳步還沒邁出幾步,就被身後的小家夥給喊住了。


    厲紹憬迴過頭來,小家夥正從椅子上跳下來,走到他身前停下。


    厲紹憬低頭看著還不及自己腿高的薛聿崢,問道:“你還有什麽事?”


    薛聿崢迴頭朝著二老看了一眼,小聲說道:“我有點事想找你幫忙,我們能找個人少的地方說嗎?”


    厲紹憬的嘴角抽了抽,不動聲色的盯著他。


    片刻後,一大一小,一前一後的朝著不遠處的角落裏走了過去。


    角落裏。


    薛聿崢的小臉糾結成一團,看著厲紹憬不疾不徐的表情,他有些張不開嘴。


    厲紹憬見他不說,轉身要走,卻有被薛聿崢一把抱住了大腿。


    薛聿崢皺著小眉頭,說道:“你這人長的挺帥,脾氣怎麽這麽不好?”


    厲紹憬低頭看著他:“有話就說。”


    聞言,薛聿崢有些不態情願的鬆開了手,抬起小下巴,說道:“你能借給我,當我一天的爸爸嗎?”


    厲紹憬不解:“借?”


    小家夥有些不耐煩,語速很快的說道:“就是借你用一下啊……我跟幼兒園裏的小朋友打賭,說聖誕節我爸爸一定會來參加幼兒園的活動,可是他沒空。所以,你能不能假裝我爸爸去參加?”


    “為什麽是我?”厲紹憬盯著他問道。


    薛聿崢瞥了他一眼,雖然不願意承認,可還是如實的說道:“因為你長的帥啊,反正也是假的,我當然要找個看得過去的,否則,我這麽帥,找個醜的去了,誰信啊!”


    厲紹憬的嘴角不易覺察的彎了彎,卻沒有接話。


    薛聿崢眨巴著大眼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問道:“那你能幫我嗎?”


    厲紹憬沒點頭,也沒搖頭,似乎是在猶豫。


    薛聿崢看火候差不多了,趕忙說道:“你不吭聲我當你答應了啊!周四,圖景幼兒園,別忘了啊!”


    說完,小家夥很快跑開了,跑迴座位前,還不忘轉過頭對著厲紹憬笑了笑,伸出右手的小手指,示意他一言為定,不許反悔!


    厲紹憬的手機又響了,他收迴目光,低頭看了一眼後,轉身離開。


    ——


    張帆趕到歐羅巴時,看到好端端的坐在藺君茹身前的薛聿崢,幾步走過去,一把將他抱進懷裏:“你可嚇死奶奶了,你一個人偷偷的跑出來,知不知道這樣有多危險?”


    薛聿崢被摟的太緊,有點喘不過氣來,將小腦袋從她的懷裏探出來,重重的鬆了口氣。


    見薛聿崢完好無損,張帆鬆開了他,直起腰,對著藺君茹說道:“抱歉,給您添麻煩了,要不是厲總打電話給我,說碰巧孩子被你們遇到,我真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太謝謝您了!”


    藺君茹笑了笑,沒說什麽。


    她從沒想到,來接孩子的人竟然會是張帆。


    張帆是個什麽人物,她自然是知道的,商界的女強人,薛家的大兒媳。


    提到薛家,老太太的表情裏終究是多了幾分不自然。


    可即便是這樣,她還是忍不住問道:“聿崢是你孫子?”


    張帆蹲下來,將薛聿崢歪扭的大衣外套重新整理了一下,轉過頭看向厲家二老,點頭道:“是啊,這孩子之前一直生活在美國,由我兒子和兒媳照顧著。最近,我兒媳又懷了二胎,為了能幫她分擔一些,我就把聿崢接迴了國內。”


    藺君茹聽的一臉羨慕,說道:“真好,50歲還不到,就即將要有兩個孫子了……”


    張帆的笑了笑,對於這件事,她也不好再說什麽。


    她起身,拉著薛聿崢的小手,低頭對著他說:“聿崢,跟厲爺爺和厲奶奶說再見吧。”


    薛聿崢乖巧的伸出小手,跟眼前的二老擺了擺手,奶聲奶氣的說了一聲:“厲爺爺,厲奶奶,再見咯!”


    藺君茹的笑掛在臉上,目光隨著小家夥的背影越走越遠,表情卻越來越失落。


    最後,連嘴角也支撐不起了,幹脆連笑容也斂去了。


    藺君茹一臉的泄氣,埋怨道:“看看人家,想抱個孫子多簡單點事,為什麽到了我們家,就這麽難呢?”


    厲劍東的臉色始終是沉著的,老太太在他身邊說了些什麽,他幾乎也是沒聽進去的。


    直到薛聿崢的背影徹底消失,他才難得的開了口,卻是自言自語道:“這小家夥,和我們紹憬小的時候,是挺像的……”


    藺君茹扁了扁嘴,瞪了他一眼,道:“我之前就說像,你還不承認,呲——”


    說完,藺君茹沒好氣的拎起手包,先走了出去。


    ——


    迴到薛宅,薛聿崢這頓打是免不了的了。


    薛老狠狠的用拐杖教訓了他一頓後,又罰他去書房麵了壁。


    小家夥哭累了,自己不知道從哪找了個軟墊子出來,麵向牆壁托著腮,坐了下來。


    顧妤進書房把他抱出來時,已經是晚飯後的事了。


    薛聿崢趴在顧妤的肩頭,還抽泣著,一臉的委屈。


    直到丁嬸端著煮好的湯圓,送到了他麵前,小家夥這才止住了哭,伸出小手將碗拽到跟前,抽抽搭搭的吃了。


    張帆從二樓走下,手裏拿著薛聿崢髒了的外套,正準備遞給丁嬸,轉身的功夫被薛老給喊住了。


    薛老站在書房的門口,對著張帆說道:“你進來一下,我有幾句話要問你。”


    張帆對著薛老點了點頭:“好的,爸,我馬上就來。”


    說完,將外套遞給丁嬸後,轉身去了書房。


    ……


    書房裏,薛老坐在書桌前,臉色還一陣陣的青。


    他指了指書桌前的椅子,對著張帆說道:“坐吧。”


    張帆點了點頭,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老爺子沒開口,張帆也知道他在想什麽,開口道:“爸,您找我是不是要問,聿崢怎麽會和厲家人在一起的事?”


    聞言,老爺子抬起頭來,看向張帆,慍怒道:“我就不明白了,這幼兒園的老師都是幹什麽用的,一個孩子都看不住嗎?”


    知道老爺子生氣,張帆也沒說什麽,語氣平靜道:“今天的事好在有驚無險。帶聿崢迴來後,我的心裏就一直不踏實,聿崢是小妤的孩子,這萬一要是出了事,我……唉,小妤現在不知道還好,若是被她知道……”


    老爺子打斷她的話,道:“這事就不能讓她知道!”


    張帆抬起頭看了老爺子一眼,雖不完全認同,卻也沒有反駁,而是淡淡說道:“爸,我也能明白您的心情。不過,我真不敢保證,這件事到底還能瞞多久。您不知道,前幾天當我看著聿崢和厲紹憬站在一起時,我嚇出了一身冷汗來。他們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聿崢現在小一點還好說,可若是長大了……”


    薛老的沉的更厲害了,他自然懂得張帆的意思。


    片刻後,老爺子開口說道:“不管怎麽說,現在這件事也不能讓小妤知道,其它的事以後再說!”


    張帆聞言,點了點頭,起身道:“那沒什麽事,我就先出去了,我去給聿崢洗個澡。”


    老爺子擺了擺手,頭也不抬道:“去吧。”


    張帆轉身,走到門前。


    她剛一拉開門,就被嚇了一跳。


    張帆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顧妤已經站在了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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