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椅子裏起身,盯著肖睿,麵無表情道:“想與你的導師張帆爭個高下?可惜,厲氏不是你用武的地方!”


    說完,厲紹憬大步的離開了會議室。


    股東們瞬間議論聲起,而肖睿徹底的僵在了原地。


    股東們也開始陸續離開,直到這時,他才反應過來,今天眾股東的表現都不太對勁。


    之前,他拿出過幾套收購其他公司的方案,股東們看他的眼神都時帶讚許,而今天,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替他說過一句話,他不明白,自己錯在了哪溲?


    待股東們走的差不多了,坐在位置上始終沒動的李經理,左右的拉扯了一下領帶,鬆了鬆領口後,站了起來。


    李經理在肖睿的身側停下,並伸出手在他的肩頭拍了拍,說道:“你的方案沒問題,但做法不太聰明。”


    肖睿不解其意,眉頭皺起,說道:“厲總誤會我,說我想跟我的導師一爭高低,李航,難道你也這樣想?恧”


    李經理聳了聳肩膀,扁了扁嘴,說道:“要說你這人啊,工作能力突出,情商卻不高。你怎麽不就想一想,那顧氏那麽大油水,連老板都病倒不起了,為什麽還屹立不倒?你以為就你能看到收購顧氏的商機和好處啊?那臨城商圈子裏多少的老油條,盯著顧氏眼睛都要放綠光了,可他們為什麽都不動?!”


    肖睿的眉頭擰的更深了,問道:“為什麽?!”


    李航故作老成的在他肩上又輕輕拍了兩下,感概道:“說來說去,你還是年輕啊!眼睛放亮一點,以後有你學的呢。”


    說完,李經理緊了緊領帶後,走出了會議室。


    隻留肖睿一人站在會議室裏,傻愣著,想不出個頭緒來。


    ——


    周五,顧妤從顧家出來,顧純清一直送她出了門。


    門口處,顧妤迴頭朝裏麵看去。


    顧純清的目光也隨著顧妤,朝著顧老爺子房間的方向看過去,淡淡說道:“你爺爺已經糊塗了,有時連我也認不出,更不要說你了,自從你爸出事被老爺子知道,老爺子就病了一場,醒來以後幾乎什麽都不記得了。”


    說到這兒,顧純清苦澀的彎了彎嘴角:“不過,他倒是記得許嫣然,許嫣然每來一次,你爺爺都會用拐杖把她趕出去,就連顧江也沒放過,見一次轟一次。”


    顧妤心中悵然,對著顧純清點了點頭。


    片刻後,顧妤問道:“姑姑,公司那邊,我什麽時候去比較合適?”


    顧純清有些詫異,不過,很快也恢複了常態,說道:“你剛迴國,我以為你還要休整一段時間呢,如果你已經做好了準備,當然是越快越好。”


    顧妤沒說什麽,點了頭:“好,我知道了。”


    顧純清看著顧妤上了車,在門口久久不曾離去,不禁心裏在想:小妤終於迴來了,她肩上的擔子也可以輕一輕了。


    ……


    離開了顧家,顧妤坐在車上,給許曉染打了電話。


    許曉染接的很快,語氣裏帶著些期盼:”顧妤?”


    她認得顧妤的號碼,顧妤迴到臨城以後,又恢複使用了4年前的號碼。


    顧妤對著手機靜默了兩秒,道:“醫院地址。”


    電話那頭的許曉染口齒清晰的將地址報給了顧妤後,顧妤就直接掛斷了電話,片刻也沒猶豫。


    將手機攥在手裏,顧妤的指節有些發白。


    四年過去,她本以為再次麵對,最好的結果會是形同陌路。


    可惜,老天都不給她這樣的機會。


    顧妤的手鬆了鬆,抬起頭,對著司機說道:“老孟,送我去阜康私立醫院。”


    老孟迴過頭來:“小姐不是下午要迴薛宅的嗎?”


    顧妤沒有看他,重複道:“阜康私立醫院。”


    老孟愣了愣,沒敢再反駁,終於點了點頭。


    ……


    許曉染的話還沒說完,顧妤就已經掛了電話。


    收了手裏的手機,心裏異常的不是滋味。


    她低頭看著麵色蒼白的嚴複,眼眶又濕了起來,別過頭去,想起身,手腕卻被嚴複給拽住了。


    嚴複很虛弱,力氣不大。


    許曉染轉過頭去,對上嚴複一雙重新燃起渴望的眸子。


    嚴複問:“顧妤……肯來嗎?”


    許嫣然的臉白了白,點頭道:“她正在來的路上。”


    嚴複的手鬆了開去,仿佛卸去了全身的力氣,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笑容。


    許曉染不忍去看,心裏酸的難受。


    她起身道:“我出去接她。”


    嚴複仿佛沒有聽到,沒給許曉染半點迴應。


    許曉染停留了片刻,見嚴複又閉上了眼睛,終於走出了病房。


    ……


    住院處的門口,顧妤早已經到了。


    顧妤一身米白色的厚呢大衣,樣子幾乎沒變,如同四年前的一樣。


    看到顧妤遠遠的站著,許曉染的腳步頓住了。


    顧妤還是顧妤,依舊漂亮的迷人心魄。


    如今從海外歸來的她,更是讓許曉染的臉上頓時失去了光彩。


    她和顧妤爭了這麽多年,樣樣都想比顧妤做的好,可到頭來,終究還是和顧妤有著不小的差距,而這種差距便是那種與生俱來的高貴。


    直到這一刻,許曉染才明白為什麽許嫣然會那麽恨她們的母親。


    因為,從小的生活環境造就了姐妹兩個人的心理異常的自卑,這種與生自來的自卑心是多少金錢和名牌也遮掩不住,且彌補不了的。


    許曉染將耳邊的碎發攏到耳後,即便是這樣,她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過去,在顧妤的身後停下。


    “顧妤……”


    顧妤轉過身來,看著許曉染那張許久未見的臉。


    四目相對間,許曉染艱難的彎了彎嘴角,卻發現根本笑不出來。


    片刻後,她語氣輕柔的問道:“你來啦?”


    顧妤的眼波淡淡,沒有開口,就那麽靜靜的看著她。


    許曉染比從前瘦了,許是照顧嚴複多日也沒睡過踏實覺的緣故,眼睛周圍除了黑眼圈就是哭過後的浮腫。


    許久以後,顧妤才開口問道:“他住在幾樓?”


    許曉染轉過身去,道:“跟我來吧。”


    許曉染走在前麵,顧妤跟上了她的腳步。


    在進電梯前,許曉染卻突然停了下來。


    她轉過身,盯著顧妤的眼睛,眼淚瞬間就下來了。


    許曉染的情緒難掩,對著顧妤說道:“嚴複的日子不多了,他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夠再見你一麵,我知道,我和嚴複對不起你,可我還是希望你能暫時放下從前的恩怨,好好的和他說說話,行嗎?”


    顧妤很平靜的注視著她,重複道,“恩怨?”


    許曉染被問的一愣,眼淚還掛在臉上,怔怔的看著顧妤。


    顧妤彎起冷漠的嘴角,淡淡道:“我從不認為我與他有什麽恩怨,我曾對他付出,是因為我當時年少無知,一廂情願。既然愛情和利益麵前,他選擇利益,我無話可說。今天我能來,不過是為了兌現一個承諾而已,你想多了。”


    “承諾?”許曉染不解的看著她。


    電梯已經到達一樓,並在兩人麵前開了門。


    顧妤懶得和她解釋,剛想抬起腳,往電梯裏走,卻又突然迴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盯著許曉染,說道:“說到恩怨,我倒突然想起來,我和你似乎還有筆帳沒算呢?不是嗎?”


    聞言,許曉染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一臉慌亂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顧妤挽起嘴角,諷刺道:“聽不懂最好!”


    說完,她頭也不迴的進了電梯。


    ……


    嚴複的病房前,顧妤站在門口朝著裏麵望了一眼。


    許曉染從後麵趕上來,停在顧妤身後微微喘息。


    她看了顧妤一眼後,又透過門板上的玻璃隔條往裏麵看去,嚴複還閉著眼。


    繞過顧妤,許曉染輕輕的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與此同時,嚴複睜開了眼,看到眼前是許曉染時,瞬間一臉失望。


    嚴複的眼睛睜的很大,一臉緊張的看著她,問道:“她還是不肯見我,對嗎?”


    話音還未落下,顧妤已經走了進來。


    嚴複的臉由白變紅,瞬間血氣上湧,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許曉染慌忙的幫他撫胸拍背,深怕他一口氣提不上來。


    好在嚴複猛咳嗽了一陣後,平息了下來。


    不過,大口的喘息著,臉上泛起一陣病態的妖紅。


    顧妤走過去,在嚴複的床前站穩。


    嚴複被許曉染扶著,勉強坐了起來,歪靠在身後的靠枕上,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栽倒。


    嚴複抬起頭來,在看到那張日夜出現在他夢裏的臉時,他還是忍不住笑了。


    嚴複笑的很好看,一如幾年前。


    許曉染在旁邊紅了眼,因為她知道,這一刻,嚴複才是打心底裏高興的。


    嚴複的手臂裏埋著軟針,費力的抬了起來,指了指顧妤身後的椅子,示意她坐。


    顧妤沒有拒絕,在椅子裏坐下。


    許曉染難掩悲傷情緒,可還是識趣的退了出去,並在外麵關上了門。


    嚴複的目光一直放在顧妤的臉上,一刻也不曾挪開,他像是看不夠一樣,深怕他一眨眼顧妤又跑掉了。


    兩個人相對無聲,嚴複的嘴角卻一直彎著。


    片刻後,還是嚴複先打破了這份沉靜,他垂下目光,問道:”這四年裏,你還好吧?”


    顧妤沒有迴答。


    並非她吝嗇迴答嚴複的問題,而是她不知道該怎樣迴答。


    垂死之人麵前,她不想撒謊,可若說自己過的不好,又能怎樣呢?無非是讓嚴複心裏再添一道堵罷了。


    顧妤沉靜答道:“算不上好,也說不上壞,一言難盡吧。”


    嚴複有些詫異,抬頭看向她,從前的顧妤很少會這樣說話,她幹脆的厲害,心裏從不藏著事。


    嚴複虛弱的笑笑:“既然一言難盡,怕是也不願再提,我不問也罷。”


    顧妤點頭。


    嚴複麵上的潮紅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那種病入膏肓的蒼白。


    他喘的厲害,飽經病魔摧殘的身體,如今也瘦的厲害,眼中再無往日裏的神采。


    嚴複落寞的笑笑,說道:“幸虧當初你沒有選擇繼續留在我身邊,否則……你看我如今的樣子,怎麽能夠給你幸福呢?隻能害了你。”


    提到過往,顧妤緘默不言。


    就這樣沉默了片刻,嚴複竟然哭了起來。


    顧妤的臉上難見的吃驚,和嚴複在一起三年,無論什麽險境,哪怕食不果腹,嚴複也不曾這樣軟弱過。


    如今,他在她的麵前,竟然哭的像個孩子。


    顧妤心裏晦澀難忍,怕他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隻能朝著他伸出手去。


    顧妤的手一把被嚴複拽住。


    看著這樣的嚴複,顧妤的臉色蒼白,卻沒有抽出手來,任由嚴複將她的手貼在他微燙的臉頰上,任由嚴複的淚水順著她的指縫灌入她的袖口。


    嚴複嗚咽著:“顧妤,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離開你……”


    此時的顧妤沒有脾氣,甚至連半分的恨意都沒有。


    雖然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麽會是這樣,可她也知道並非是她心軟。或許隻有在內心裏真正的將一個人放下後,才能這樣的無波無瀾吧。


    “在我得知我患上癌症的那一刻,我的天塌了,我還有太多的心願未了,我還有太多的事沒有去做……可如今,我不這樣想了,我每天讓自己活在幻想裏,卻變的異常的充實快樂。我幻想著我們在一起,仍舊什麽也沒有。我們生活在一套麵積很小的兩居室裏,吃你親手做的飯,喝你親手泡的咖啡……直到這一刻,我才徹底的清醒,才明白過來,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說到這裏,嚴複一臉的自嘲,臉色又白了些許,眼淚還掛在嘴角。


    嚴複說:“我害怕從這樣的夢中醒來,因為隻要醒了,我才清楚的意識到,你跟本就不屬於我,也不會在我身邊了。畢竟……是我負了你。”


    顧妤的嗓子有些幹,安靜的聽著嚴複的述說。


    直到他覺得累了,顧妤才將手從他的掌心裏抽出。


    嚴複的手空剩一把骨頭,是那樣的涼。


    顧妤將被子幫他拉到身上,嚴複的目光一直盯著她,問道:“顧妤,你還恨我嗎?”


    顧妤拉被子的動作頓住,停頓了一下,沒有迴答。


    嚴複的目光一點點的黯淡,最終又歸於沉寂。


    顧妤平靜的收迴手,說道:“我曾答應過你,要陪你再去見你父母一麵,可我當初走的急,沒來得及兌現承諾……”


    嚴複的表情裏,有說不出的震驚。


    顧妤沒有抬頭看他,繼續說道:“如果他們還在,我會去見他們一麵,你還有什麽話要對他們說嗎?”


    嚴複的麵色更白了,嘴唇顫抖著,許久也說不出來。


    顧妤沒有催促,給他足夠的時間去想。


    相對安靜的病房內,全是嚴複費力的喘息聲。


    顧妤靜靜的看著窗外已經沒了枝葉的柳樹,今天的冬天來的格外有些早……


    ……


    從病房出來,許曉染站在走廊裏迴過頭來,對上顧妤的視線。


    顧妤的腳下沒停,目光淡淡的從許曉染的臉上掃過。


    許曉染看不出顧妤有什麽情緒來,表情始終如一,她突然的轉身,朝著嚴複的病房裏跑去。


    嚴複的病房前,許曉染一把推開了門。


    而下一刻,她的腳步卻頓住了。


    病床上的嚴複在痛哭,泣不成聲,肩膀在劇烈的抖動,淚珠子一顆顆的砸在了白色的病號被上。


    在許曉染記憶裏,這是嚴複第一次哭,也是最後的一次。


    就連他被疼痛折磨的滿頭冷汗,咬破了嘴唇,他也愣是咬著牙沒哼一聲。可他現在竟然哭成了這樣……


    許曉染衝了過去,一把抱住了嚴複,眼淚順著臉頰簌簌而落。


    她心疼嚴複,心疼的快要麻木了。


    嚴複靠在她身上,漸漸的平複,唿吸卻更費力了。


    許曉染將他平放在病床上,將被子拉到了他的胸口。


    再抬眼時,嚴複的眼中已然死灰一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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