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妤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韓敘長歎了口氣後,緩慢問道:“你知道你的肝髒當年給了誰嗎?”


    顧妤的臉漸漸發白,錯開與韓敘的對視,腦子裏瞬間一片空白。


    韓敘盯了她一會兒,漸漸彎起了嘴角:“我這麽說,我想,你也已經猜到了吧?”


    顧妤猛的抬起頭來:“這不可能!溲”


    韓敘不語,眸子裏依舊溫潤如初,安靜的等她接受現實。


    顧妤的唇角開始忍不住顫抖,縱使嘴上不願承認,她發生的事一件件都曆曆在目,除了這個,厲紹憬又憑什麽對她好?


    如果不從韓敘口中得知這件事,顧妤還單純的以為,厲紹憬是喜歡她的恧。


    可是,如果他真的那麽喜歡自己,那西京別墅門口,他抱著的那個女人算什麽?靜雯又算什麽?


    想到這裏,顧妤諷刺的笑了,眼眶漸濕。


    這麽久以來,原來真的都是她一廂情願,厲紹憬不過是被迫接受罷了。


    顧妤想再喝酒,卻被韓敘按住了手腕。


    片刻以後,韓敘也不再阻止了,終於鬆開了顧妤的手。


    韓敘說:“當年,紹憬在英國出了事,家人都不在身邊,唯一陪在他身旁的就隻有他現在的未婚妻簡凝了。簡凝為了救紹憬,拜托英國的朋友到黑市上去尋找匹配的肝髒,顧妤,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在英國黑市上,200克的肝髒到底能夠賣多少錢嗎?800萬……”


    當年的顧妤真的沒有想這麽多,她隻知道需要她肝髒的人迫切的急,而自己的獅子大開口也不過是陷入絕境中的一賭,沒想到竟然真的成了。


    可她從沒有想過,現在厲紹憬身體裏竟然有自己的肝髒,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她腦子裏的記憶一幕幕的拚湊起來,不由得她不相信,最起碼她就親眼見過厲紹憬右側胸口處的疤痕,那個位置不是肝髒手術又是什麽?


    知道顧妤難以接受,韓敘也不逼她,拿起茶幾上的一罐啤酒,說道:“我不怕你會喝醉,但願以後你能夠清醒,人和人之間的相處,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你救他一命,他對你多好也是說得過去的,既然他說你們不合適,那想必就是真的不合適了……顧妤,有時候放手,不是為了給別人一個成全,而是給自己一條退路,於嚴複來說,你舍的了,厲紹憬又多什麽呢?”


    “那不一樣……”


    顧妤雖然這麽說,可究竟哪裏不一樣,她自己也說不出來。


    韓敘輕攬住顧妤的肩膀,在她的肩上拍了拍,姿態並不曖昧。


    顧妤順理成章的靠在他的肩膀上,看著電視裏男女主角在夕陽下相視而笑,她終於閉上了眼睛……


    顧妤睡了,睡在韓敘的肩上,醉的很深。


    韓敘側過頭去,淺淺的一吻落在她的眉角,眸子裏溫柔盡現。


    薄紗窗簾被四月的風輕輕吹起,洋房外的路口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已經多了一輛幾乎與夜色相融的黑色賓利。


    賓利的車窗半降,裏麵人的表情隱在黑暗裏,看不清楚。


    可幾乎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目光正望進洋房的客廳裏,客廳裏的這一幕早已經落入他的眼底……


    顧妤被韓敘抱起,身影消失在客廳裏。


    厲紹憬收迴目光,將最後一根煙抽盡,煙頭順著車窗落在青石鋪就而成的路麵上。


    等韓敘再來收拾茶幾上的殘羹時,窗外的那輛車早已經不見了。


    ——————


    靜雯暫住的公寓內,厲紹憬深夜到來,讓她吃驚不小。


    厲紹憬喝了酒,一個人開車前來,她無論如何也不敢把他再往出趕。


    “不耽誤你休息吧?”厲紹憬坐在沙發裏,一邊解開領帶,一邊問道。


    靜雯笑了笑:“我說耽誤,你就不來嗎?”


    厲紹憬聞言淺笑了起來。


    靜雯一邊倒了杯水給他,一邊問道:“顧妤沒事吧?”


    厲紹憬搖了搖頭,似乎不想多談。


    靜雯陪著他在客廳裏坐了一會兒,問道:“一會兒還走嗎?不走,我把客房收拾出來。”


    厲紹憬搖了搖頭:“不留在這兒,我坐會兒就走。”


    靜雯聞言,沒說什麽,轉身也在沙發裏坐了下來。


    許久以後,靜雯才開口,說道:“紹憬,你跟我說句實話,你帶著我頻頻在媒體前露臉,真的隻是為了保住簡凝的名譽,逼她離開你嗎?”


    厲紹憬抬起頭看向她:“為什麽這麽問?”


    靜雯笑了笑,將水杯遞到厲紹憬手上,淡淡說道:“我知道簡凝對你的感情很深,不管怎麽說,當年要不是她,你也很難從手術台上下來,你終歸是欠她的。”


    厲紹憬不語,收迴目光,隻看手裏的水杯。


    靜雯繼續說道:“那顧妤呢?”


    厲紹憬喝水的動作頓住了,轉過臉來。


    看到了厲紹憬的反應,靜雯終於笑著搖了搖頭:“我就說麽,就算你身體裏的肝髒是顧妤的,可畢竟她也收了簡凝的錢。你對她……終歸是不一樣的。”


    厲紹憬一口氣將半杯水全部喝下,起身要走。


    靜雯卻先他從沙發前站了起來:“你不想說,我不為難你,但是車你今晚絕對不能再開了,你等等我,我換件衣服,送你迴去。”


    ……


    路上,厲紹憬的酒勁上來,靠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淺淺的閉著眼。


    靜雯的車開的很穩,見他臉色蒼白,不禁有些擔心。


    許久以後,厲紹憬開了口:“顧妤,還是個孩子。”


    得知厲紹憬沒睡,靜雯將車窗落下了一點,車速也放慢下來:“你想說什麽?”


    厲紹憬扶著額頭,表情有些難受:“我是不是太齷蹉了,對一個孩子,怎麽能生出那樣的心思……”


    聞言,靜雯終於笑了:“你肯承認了?”


    厲紹憬不語,腦子裏都是韓敘吻在顧妤額頭上的情景,怎麽也揮之不去,心底裏那種膨脹起來的嫉妒感,讓他發瘋。


    見厲紹憬不答,靜雯又看了他一眼:“你在四川突然找到我,在媒體麵前出雙入對,其實想保護的是顧妤吧?”


    厲紹憬勉強彎起嘴角,卻不是在笑:“你說,她如果真是我大哥的孩子,我和她算什麽?”


    靜雯歎了口氣,反問道:“那如果不是呢?你會不會就選擇一個和你差了整整11歲的女孩在一起呢?”


    厲紹憬終於睜開眼,抬起頭來。


    他從沒有這麽想過,從顧妤在他視線裏出現的那天起,他幾乎就已經給她貼上自己的侄女的標簽。


    如果不是,他真的就能心安理得的接受顧妤了嗎?


    ——————


    學校很快給顧妤安排了新的宿舍。


    韓敘更希望顧妤能夠繼續留住進在父母的房子,卻被顧妤拒絕了。


    搬去了新的宿舍後,顧妤照常去上課,一切恢複如常。


    周三的下午,沒課。


    顧妤被同學餘豔攔在了教學樓的門口,餘豔伸手朝著不遠處指了指,問道:“顧妤,門口有個老太太說是你的親戚,你要不要出去看一眼。”


    顧妤有些詫異,臨城除了薛顧兩家,她基本沒什麽親戚。而外婆早就已經不在人世,奶奶又在年後去世不久,哪裏來的什麽老太太。


    顧妤迴頭又看了餘豔一眼:“你確定是來找我的?”


    餘豔點了點頭:“剛剛我從外麵迴來,聽見她跟門衛說要找顧妤,難道我們校裏還有人和你同名?”


    顧妤沒有迴答,反正不遠,自己先過去看看再說。


    門口處,顧妤和餘豔倆停住了腳,的確有個身著華貴,年齡在70歲上下的老太太站在那裏。


    顧妤走到她身前,也不見老太太有什麽反應。


    她剛想轉身往迴走,就聽身後的老太太對著門衛說道:“我說的沒錯,她就叫顧妤,我自己的孫女,難道名字我都能記錯的?”


    門衛的大爺看了老太太一眼:“既然是您孫女,您怎麽可能連她的聯係方式都沒有,你打個電話叫她出來接你,不就完了嗎?”


    老太太的臉色一陣陣的白,嘴唇嗡動了幾下,到底是沒說出什麽話來。


    顧妤停住了腳,轉過身去,重新走到老太太的麵前。


    老太太在看到顧妤那一刻,終於還是愣了愣的。


    可這愣神也不過持續了一瞬,便又恢複了,老太太走上前,對著顧妤說道:“小姑娘,麻煩問你一下,你認不認識一個叫顧妤的同學,她就在你們學校,是新轉來的……”


    顧妤也覺得眼前的老太太有些眼熟,可怎麽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她看了老太太一眼,平靜說道:“我就是顧妤。”


    老太太一下子愣住了,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一旁的餘豔見狀,倒是樂了,說道:“老太太,您該不會是記錯了吧?您不是說顧妤是您孫女嗎?可她就站在您的眼前,您怎麽會不認識的?”


    老太太被餘豔這麽一說,終於迴過神來,細細的打量顧妤之後,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顧妤和餘豔麵麵相覷,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老太太一下走到顧妤身前,拽著顧妤的手,哆嗦著唇角說道:“不曾想,你竟然都這麽大了……”


    ……


    顧妤帶著老太太進了宿舍,宿舍裏其它的三個人剛巧都不在。


    顧妤找了紙杯幫老太太倒了杯水,坐下來,問道:“您是不是認錯人了?我的確叫顧妤,但應該不是您要找的人。”


    老太太沒有理會顧妤說什麽,從她手裏接過水杯放到一旁,也不喝,轉身打量起這裏的環境來。


    片刻後,老太太心疼的看著顧妤,問道:“你就住在這兒?連個空調都沒有,眼看就到夏天了,這壞境也太差了些。”


    顧妤見老太太沒有迴答她的問題,也笑了笑說道:“也沒什麽,左不過大家都沒有,習慣也就好了。”


    老太太又拉起顧妤的手,讓她坐到自己身旁來,細細的打量她,說道:“這些年來,你一定是受了不少的苦吧?你父母待你好不好?”


    顧妤越聽越糊塗,甚至開始懷疑老太太是不是精神上有問題。


    “老奶奶,雖然我不知道你要找的人到底是誰,可我並不是您的孫女,我奶奶於年後不久剛剛過世,我爺爺還健在,您一定是認錯人了。”


    老太太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尷尬的拍了拍顧妤的手背,說道:“你看我,真是老糊塗了,那個,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我孫女了……”


    顧妤更懵了。


    老太太見顧妤起了疑,趕忙說道:“小妤啊,你別在意啊,我呢,也是受朋友之托,過來看看你,見你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什麽朋友?”顧妤問道。


    老太太到底是有些慌了,起身含糊說道:“那個……也就是遠方的一個朋友,你也就別追問了。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事,你看這樣好不好,你留個電話號碼給我,等方便的時候,我也好打給你……”


    顧妤被繞的雲裏霧裏,最後還是乖乖把號碼給了老太太,再確定老太太一切都正常後,將她送出了門。


    目送老太太離開時,顧妤見老太太走的時候神采飛揚,激動難掩,她在宿舍門口站了許久,怎麽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


    藺君茹從建大裏走出來,低頭從包裏翻出了手機,笑的合不攏嘴。


    電話打到厲宅去,對著手機說道:“老厲啊,我終於見到咱們孫女了。”


    電話那頭的厲劍東沉默了幾秒,開口問道:“見,見到了?”


    “嗯嗯,見到了,那孩子很漂亮,眉眼和我們老大還真有幾分相像,一定不會錯的。”藺君茹笑嗬嗬的說道。


    電話那頭的厲劍東也顯得有了幾分激動:“你說你去之前怎麽也沒先知會我一聲。”


    “我知會你,你會讓我去見她嗎?要不是老大說漏了嘴,我估計我這輩子都不一定能看我孫女一眼,反正我不管,既然是我的孫女,那我就一定要護著,隻是還不知道那孩子的養父母人怎麽樣?你說,我要是突然去要人,他們是不是會一時間接受不了?”


    厲劍東發出了一聲不滿的咕噥聲:“我說你這老婆子做事怎麽也不想想後果,現在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呢,你什麽證據都沒有,就是跑去跟人家要人,你要什麽要?要是我,別說讓你認迴孩子,不把你趕出去都是好的。”


    藺君茹有些急:“那你說怎麽辦?我都快70歲的人了,好容易才得知有這麽一個孫女,難不成我就隻能看著?隔壁的老劉每次見到我,都故意拿我沒孫子孫女的事刺激我,想想都來氣。”


    “得得得,你別整天拎著這點鄰裏間雞毛蒜皮的事沒完沒了,那孩子要真是咱們孫女,放在哪也跑不了,你不如早點迴來,好好和老大商量商量,看看老大那兒到底什麽意思?”


    藺君茹不滿的嘟噥了一句,掛了電話。臨走前還忍不住迴頭朝著建大的校門看了一眼,自言自語道:“準沒錯,一看就是我孫女,隨我,長的漂亮……”


    ……


    顧妤送了老太太出去後,轉身朝宿舍裏走。


    可腳步還沒等抬起,眼前突然多了一個人出來。


    靜雯長發過肩,抱胸站在顧妤身前,狹長的眼睛注視著她,一身束腰的黑色短裙,顯得她氣質卓然。


    她朝著顧妤笑了笑:“有時間嗎?想找你出去喝杯咖啡。”


    顧妤沒點頭,也沒搖頭,注視了她片刻之後,道:“既然知道我對你沒有好感,又何必要多此一舉。”


    顧妤的敵意在靜雯的預料之中,她抬起頭朝著顧妤的宿舍看了一眼,說道:“這地方確實不適合談你和紹憬的事,如果你真沒時間,那看來也隻能算了。”


    說著,靜雯也不看顧妤一眼,繞過她朝著建大側門的方向走去。


    許久以後,顧妤的聲音才在她的身後響起:“你等等……我不喜歡咖啡,奶茶行嗎?”


    聞言,靜雯終於還是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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