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裴兮寶記起來了,程校尉家的小孫子,上頭還有兩位哥哥入職軍中,這小公子八歲就在皇家書院當伴讀,遊獵時也去了堰首山,結果在襲擊中被馬踩折了手臂,當時疼的哇哇大哭。


    裴兮寶還笑話過他,因為程家一門武將,唯獨最小的幼崽手無縛雞之力,他有個格外有趣的名諱。


    “程曉善?!”


    程家小崽子一身杏色華服,把圓潤的身軀襯的靈活不少,聽到裴兮寶叫他,臉一紅。


    這藏不住的情緒,怪有趣的。


    阿芙在一邊跟裴兮寶勾肩搭背:“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程曉善“噌”的滿臉漲紅:“不不不……”他一著急就結結巴巴,連完整話也說不出口。


    阿芙就起了逗弄的心思:“喂,你送那麽多好吃的,是瞧上本姑娘了?”


    小少爺眼角一抽,頭搖如撥浪鼓。


    “那你是瞧上咱們兮寶了?”


    程曉善脖子都通紅,轉向裴兮寶:“我……我我就是想謝謝、謝謝那天遊獵你救了我……”


    小姑娘玉指青蔥低眉順首的替他包紮傷口,小少爺覺得臂彎都不那麽疼了。


    後來才知,那是鎮軍侯的義妹。


    他幾次三番派人送了禮來都被燕小侯爺退了迴去,得知阿芙喜歡在不眠樓聽戲,想來在此能見到裴兮寶。


    “喂,小子,救你的人是我也!”阿芙噘著嘴擋在裴兮寶麵前,她才是開藥治傷的大夫,程曉善這白眼狼。


    但,阿芙不瞎,臭小子一看到兮寶眼睛放光,必定——必定圖謀不軌。


    小胖子被阿芙指著鼻尖著急了:“也、也謝謝……謝謝阿芙姑娘。”他深深作揖,有模有樣虔誠的很。


    阿芙給逗樂了。


    裴兮寶朝他招招手:“你天天來這兒等著?”


    “嗯,有五六天了。”


    兩個姑娘對看一眼,死心眼的貴少爺。


    程曉善拍拍手,夥計們把備上的糕點都端了上來。


    “這是蓮蓉山桃酥,京城很難吃到,流心麻薯、驢打滾、豌豆黃,隻有貓兒巷的最真宗,若不是五更天起來排隊,必是買不著的。”他急著一一介紹。


    阿芙大大咧咧,抓起就往嘴裏塞:“好吃!”轉眼又見程曉善麵紅耳赤,手足無措的模樣。


    “扭扭捏捏的,你做賊心虛啊?”阿芙直言不諱的很。


    程曉善嘴角抽抽,大有種拿糕點噎死她一了百了的衝動。


    他挨到裴兮寶身邊,把懷裏一疊皺巴巴的本子遞給她,撓著腦袋靦腆道:“我、我喜歡聽曲兒,所以自己寫了話本子,裴小姐是同道中人定也是極喜歡的,所以,想請你品鑒品鑒……”


    裴兮寶錯愕,程家一門武將竟出了個舞文弄墨喜歡寫不眠樓話本子的,小公子?


    “你不怕程老爺子家法伺候?”


    程曉善看她把話本子小心翼翼收下,心花怒放,一昂頭格外的驕傲神氣:“為夢想,頭可斷血可流。”


    “好誌氣!”阿芙拍案而起。


    小少爺被誇的不好意思:“我、我出來久了,老爺子要生氣……我我我先迴家了。”


    他依依不舍。


    阿芙看著那背影嘖嘖感慨:“哎喲,這程府啊,是涼咯。”


    裴兮寶迴了鎮軍侯府認認真真把程曉善的話本子看了兩遍,小少爺筆下居然不落俗套不狗血,全是英雄兒女朝堂紛爭,一出出的粉墨登場。


    不少甚至可以在現行的文武現象和政策裏找到範本。


    裴兮寶咬著筆杆子,程曉善八成是偷聽了老爺子和同僚的對話,自己再添油加醋,有模有樣的。


    畢竟,藝術源於生活嘛。


    小姑娘眼睛一亮,提筆塗改。


    燕岐隻道裴兮寶近日神神秘秘,白日裏帶著阿芙逛不眠樓,晚上閉門夜讀“勤奮好學”,同時,他的書房裏多出不少點心。


    流心麻薯、驢打滾,蓮蓉山桃、豌豆黃。


    燕岐蹙眉,上一迴拙藤園裏擺滿甜品時,也是因那小姑娘出的“餿主意”。


    他還記著楚嘉澄的話,裴家姑娘和楚戎“卿卿我我”,想來武安欲求水師提督之職乃五殿下相告,怕還拿著湖榭雅敘的事威脅小姑娘。


    因為裴兮寶近來總“不打自招”的旁敲側擊。


    “朝裏是不是派了巡查禦史?”


    “聽說和欽差大臣在鄄城匯合?”


    “他們什麽時候迴來?”


    暗查馳陽道大倉還得等著這幾位重要人物迴京作報。


    一個月後,城春草木深。


    熏風裏已有淺夏氣息。


    西南欽差攜巡查按大張旗鼓的折返王都。


    這位欽差大人當年入京不久就被外遣,在西南巡視兩年,人人都道,聖上器重外派磨煉,如今返京定會平步青雲。


    是值禦書房內,燕小侯爺與武安左右分立,方把外營與江南東部水師情況各作簡報。


    “陛下聖安。”


    外頭聲音清郎帶著風塵仆仆的氣息。


    “宣。”


    來人水藍湛銀紋長袍,官帽玉帶,好一副風流倜儻的頎長身姿,竟是南郡的藺家公子,藺臣淵。


    當年薛將軍在滿月樓接見世家子弟後對其大加讚賞,藺臣淵靠著家中的讚譽和老將軍提拔拜師太傅,緊接著授命欽差,外派兩年。


    “微臣見過聖上。”藺臣淵恭敬跪叩,“燕小侯爺,武安大人。”


    他忍不住將燕岐打量一番。


    上迴見,燕岐還是八駿馬會上站在裴兮寶身邊的小馬奴,騎射奪魁不驕不躁,藺臣淵有過驚豔也有過鄙夷,如今再見,一躍成為了穎太妃的外甥,大昭的鎮軍侯。


    雖遠離京師,欽差大人沒少聽聞關於血戰沙場、千鈞一發的肅殺景象。


    當初隻覺這少年桀驁冷肅又不苟言笑,卻不想如此光風霽月。


    白羅襟衫襯出修長頸項,銀邊鑲袂露出鶴歸雲岫,紅綾金繡腰帶係於腰身,垂下禦賜紫金魚袋——青年人氣度非凡站在金階下,形若慵懶不輸金龍禦座的九五之尊。


    藺臣淵收迴目光。


    “西南巡查,如何?”天子方用完溫藥,身體抱恙眾所周知。


    “微臣兩年領八路人馬‘分行天下,覽觀風俗’,察漕、鹽、府及監督吏治賦役,以求不愧蒙聖恩。”


    他頭頭是道,如魚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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