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遊獵營烏煙瘴氣。


    裴兮寶吹熄了筵帳燭火,這光景點著燈太易暴露,她聽到外頭的九五之尊嘶聲厲喝——


    抓活的!


    火光竄的半天高,透過營帳的掩映可以清晰看到兵卒將手上的槍戟狠狠紮進刺客心窩,鮮血汩汩。


    縮在帳角的阿芙手腳冰冷。


    “你連皇上都敢懟,怎麽這會怕成這樣。”裴兮寶咕咚吞咽了口唾沫握住阿芙的手,說不慌那是假的,這群不知何處來的歹人想要弑君。


    阿芙輕輕抽著氣:“皇帝老子也得講道理,當著那麽多文武大臣的麵,他要顧及自個兒的形象,可、可這些人不講道理啊!”


    殺人放火、手起刀落,腦袋就沒了。


    裴兮寶眼角一抽竟想笑,阿芙還挺能揣摩聖意。


    話音剛落,一道血漬灑在營簾,腥味彌漫,阿芙嚇的臉色慘白——


    因為,持刀的人掀開了帳簾。


    裴兮寶連忙捂住阿芙的嘴,噓,不要出聲。


    那人一身黑衣,滿身散發著凜凜殺氣,他目光鎖定一角的藥味彌漫處,穎太妃。


    老太婆中毒無法迴寢暫棲筵營,刺客手中寒光大刀卯足了勁就朝著覆好的被褥砍去。


    咯,手中一頓。


    砍在了翻到的木椅上,他猛然反應過來,被中無人!


    還來不及迴身,肩膀徒然吃痛,好像叫什麽利刺紮進了皮肉,他悶哼反手抓過黑暗中的小姑娘猛力擲出,阿芙尖叫連連,索性囫圇抱住黑衣人的大腿,手裏的銀針趁黑趁亂全刺進了他腿根。


    刺客顯然沒有預料,奮力抬腳一踹,阿芙摔飛出去咚地撞在桌案,杯酒砸了滿地。


    “找死,”黑衣人惱羞成怒,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也敢阻道,“穎太妃在哪兒!”


    他低聲厲喝。


    手中寒刀一晃正要劈下,突然腰身被人狠狠一撞,他未料到這營中竟還藏了人,長刀“哐當”落地,同時腰窩一片血腥。


    匕首紮進了肌肉。


    銀花刀的冷光綻著月色清輝,他幾乎能看到下手的小姑娘臉上滿是飛濺出來的血漬。


    她咬著牙,盡管緊張恐懼,但下手毫不猶豫。


    兩個黃毛丫頭!


    黑衣人手肘一抬想要劈斷裴兮寶的脖頸子,卻發覺自己的手臂失了力,壓根抬不起來。


    男人倒抽口冷氣“噗通”跌倒在地,大腿的痙攣令他恍然大悟——


    方才的銀針不差分毫的紮進了他的穴位!


    他渾身發顫,心知著了道頓雙眼發紅,放棄了掙紮翻身一把掐住阿芙的脖子,小姑娘的頸項纖細脆弱,男人雖然四肢麻痹可是卯足了勁的想要掐死她同歸於盡。


    阿芙的臉色頓蒼白如鬼。


    裴兮寶嚇了一跳,飛身撲上前去,抓著匕首瘋狂的刺進黑衣人的肩膀,一下、一下、一下——


    血花迸在她的衣衫裙擺,迸在她的倉惶臉龐,她根本感覺不到燙熱,感覺不到恐懼,她隻想殺了這個要阿芙命的男人。


    “兮、兮寶……兮寶……”阿芙的聲音斷斷續續,男人的手無力一捶鬆開了,阿芙從他身下掙紮著爬出來,“他死了,他已經死了……”


    阿芙一把抓住裴兮寶還在顫抖的手。


    匕首紮在那刺客的後頸,早已血肉模糊,小姑娘心頭發寒,似乎這才緩過神來,自己做了什麽可怖的事。


    帳中的動靜驚了人,外頭的長刀“呲啦”一下割破了垂掛的簾幕。


    裴兮寶緊繃的神誌毫無鬆懈,下意識抓起地上丟棄的木矢,搭弓上箭對準來人——


    嗖,箭矢刺中了黑衣人胸膛,同時——噗嗤,兩把彎刀毫不留情的挖開了刺客心髒。


    八姑姑。


    老婢女去偏營熬藥卻突見筵帳火光大起,攪的天翻地覆,耳聞有刺客襲來,她心急火燎往迴趕。


    “你們有沒有事?”小八滿目焦灼,“太妃娘娘呢?”


    阿芙連忙掀開另一角由桌椅拚成的掩護,穎太妃被鹿錦八寶紋席布掩蓋,完好無恙。


    八姑姑這才釋了口氣,捏緊了手上彎刀,寒光一閃:“有我在,誰也動不了你們分毫!”


    一群宵小鼠輩,也敢在江家兒女的麵前耍把戲!


    呸。


    她倒要瞧瞧,今夜,誰敢踏進筵營一步!


    營外。


    人仰馬翻。


    石將軍滿身血腥,惶惶間似看到圍追堵截的黑衣人衝著一身明黃*龍袍者背後砍去,血痕頓現,老將軍睚眥欲裂,躍身提劍就削去了黑衣人的腦袋。


    他一把抓起龍袍才發現,那人並非聖上,而是呂衷。


    “呂公公?!陛下呢?!”顯然,呂衷忠心護主,為了引開刺客披上了天子的龍袍。


    呂衷背後受傷,哎喲哎喲的直哼哼:“徐……徐離,奴才讓徐左副將帶著陛下離營暫避……”


    徐離。


    龍武衛左副將。


    “徐離?”石將軍臉色大變。


    一旁有人已當機立斷跨馬而上:“還請石將軍保住正營,平亂剿匪!”


    燕岐的嗓音和著火光,凜冽嘶啞,駕喝聲起,打馬一鞭衝出了正營。


    聖上性命危在旦夕!


    徐離年輕,在軍中有著良好聲譽,這兩年是拚了命的爬到龍武衛左副將之職,終可以在皇城外巡邏防治,並得知宮中一切盛事布防,然今日,他臨時被征掉領隊巡邏兵馬司,絕不可能出現在此!


    呂衷不知,怕是著了道。


    燕岐哨音一響,林間白玉飛鳥落在肩頭,似心有靈犀般,他掉轉馬頭直往西南而奔。


    今夜事出突發,本以為隻有百來人的刺客,卻在眾人退出筵營時從四麵八方湧來。


    九五之尊如今狼狽不堪,殘羹剩飯沾滿錦衣華服,方才憩營被撞斷了圍欄傾倒下來,若不是呂衷替他擋了橫梁,怕早被壓了個半身不遂。


    有那麽一瞬幾乎叫人體會到了絕望的憤怒。


    大太監在危急關頭褪下他的龍袍,跪地直唿——陛下恕奴才大不敬之罪!


    呂衷披上衣衫轉身就跑。


    他是個功臣。


    天子知道。


    他在亂軍之中被推上了徐小副將的馬車。


    可這木車轉道西南越駛越快,馬蹄翻飛,竟叫九五之尊產生了不詳之感。


    “停車!停車!朕命你們停車!”


    無人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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