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兮寶笑著戳了戳她腦門:“怎麽,見到疑難雜症就茶不思飯不想?”像極了大夫們的通病。


    阿芙撇嘴:“我才沒興趣呢。”


    “幾年前太醫院本想尋名醫陸離子來一趟京城,可他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壓根沒找著。”裴兮寶重新整裝,“你呀,下迴別在邑寧郡主麵前強出頭。”


    阿芙沒有親人又無家世背景,惹到了楚嘉澄不好收場。


    小丫頭拍去手中灰塵,銀鈴叮當當,她翻身上馬,踹著馬鐙,下巴一昂:“我才不怕那什麽天之驕女楚嘉澄,就算她老子站在我——”她突然頓住了口,“站、站我麵前,我也不低頭!”


    她自認自己倔脾氣不好欺負。


    “是是是,阿芙姑娘仗義執言、義薄雲天。”裴兮寶眉眼彎彎跟著上了翻羽。


    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


    偃首山鶯飛草長風光無限,轉道沿西南東各有三處大獵場。


    裴兮寶不著急,她溜著翻羽仰頭。


    天際湛藍,蒼穹明輝,遠遠地隔著林子傳來唿聲叫好,約莫是哪位大人又狩到了獵物。


    這讓她想起了八駿馬會。


    想起自己著著輕薄豔麗的襦衫,桃紅嫩綠相映成春,想起自己馭馬馳騁踏上少女崢嶸,從此千帆競行。


    裴兮寶不是被嬌養在深閨不學無術隻懂招貓逗狗的小千金。


    她輕輕吸了口氣,豎起耳朵,驀然搭弓上箭,鋒銳銀輝瞄著前方微聳的枯枝爛葉堆。


    燕岐這段日子沒少花心思教導她攢射技巧。


    嗤——


    電光火石,草叢抖了抖。


    阿芙跑的比她快,翻身下馬一刨,竟是隻兔子!


    “啊,中了中了!”她拍手叫好興奮至極,雖一樣背著箭筒可此路行來,全憑技藝不精揮霍個幹淨,狩獵袋空空如也,“晚上可以吃紅燒兔頭了!”


    裴兮寶眼角一抽,阿芙現在對那美味是執著的很。


    聲響驚到一旁的草叢傳來悉悉索索,阿芙也豎起耳朵,有獵物。


    她拔出弓箭對準聲音來原處,這麽近,勢在必得嘛。


    嗤——


    她還沒鬆開指尖,那瞬,有竹箭快過她的速度,一下紮中了棲息野雁。


    高頭大馬奔襲而的,竟是楚崢。


    阿芙瞧見這嘴巴不饒人的七殿下就來氣兒:“喂,那是我先看中的!”被這家夥半路劫了道。


    楚崢倚在馬背訕道:“看中的,就是你的?”


    天底下沒這道理,他似偏愛與這不修邊幅沒尊沒卑的小姑娘吵吵鬧鬧。


    阿芙氣的抬腳蹬向楚崢的馬腿。


    “君子動口不動手啊。”七殿下橫眉。


    “呸,我就是難養的小女子。”


    “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


    裴兮寶饒有興致的瞧那兩人鬥嘴,怎才剛認識一見麵就叨叨個不停,她探頭就瞧見楚崢身後徐徐而來的,燕岐。


    青年人身形挺秀高頎,紫篋禦紋長衫雕琢雅致竹花的雪白滾邊,落下一寸鬆鶴夜露,春光消匿了眼底三分深邃陰沉,豐神俊朗。


    裴兮寶心頭一跳:“你們怎麽來了?”


    她以為,燕小侯爺與七殿下應該陪同聖上狩獵,哪有時辰管他們這些女孩兒。


    “怕你們空手而迴,丟了人。”燕岐扭過頭,說的是不冷不熱。


    楚崢也裝腔作勢點頭。


    阿芙揪著兔子舉高高:“少瞧不起人,兮寶厲害著!”別說兔子,就算出來什麽豺狼虎豹都不在話下。


    燕岐薄唇輕抿吝嗇言笑,可眼底裏多少沾了一寸欣喜,畢竟,裴兮寶這身本事是他親手教出來的,名師出高徒啊。


    楚崢就咂嘴:“阿芙姑娘,裴小姐厲害,你嘚瑟個什麽勁?”


    阿芙一愣,挽住裴兮寶的胳膊:“我和兮寶那是血濃於水。”


    “啊?”


    “……你儂我儂……”


    “……”


    “總之,我的就是她的,她的就是我的,何分彼此!”


    總算說對了句話。


    “臭不要臉。”楚崢嗤道,明目張膽的占便宜。


    阿芙一臉懶於爭辯的表情,扭頭就把兔子掛上了馬背。


    裴兮寶笑吟吟道:“髒兮兮的,去洗洗幹淨。”阿芙的手上沾滿了野物的腥味和血漬。


    不遠處溪流水聲潺潺。


    阿芙將自己的寶貝馬兒綁在樹邊,蹲身摸了摸發髻的銀鈴,叮叮當當,溪水浸沒了裙擺,她自得其樂哼哼著小曲。


    就聽聞,馬兒四蹄踩踏有些躁動。


    漸漸,擰著脖子扯著韁繩嗚咽著嘶鳴,如垂死掙紮。


    阿芙莫名,這才轉頭一瞧,頓倒抽口氣整個人僵直了身,她知道自己應該拔腿就跑,可是,腳底就像粘在了岩石。


    動彈不得。


    她眼瞳愣直,臉色已變煞白,身後十丈開外,竟是隻悄無聲息靠近的黑瞎子!


    體型碩壯毛色鋥亮,如從冬眠深睡中醒來,陽春三月出洞覓食。


    阿芙三魂沒了七魄。


    黑熊嗅了嗅空氣裏殘存的腥味,毛和肉不停地顫動仿佛是在戰栗警告,鐵鉤一樣的爪子嵌在泥地,每一步,都叫阿芙覺得這大地都為之震動。


    它深瞳如幽透出嗜血和兇殘,卻在這距離下一動不動,似在斟酌揣摩何時發起進攻,並且,一擊必殺。


    綁在樹幹的馬匹顯然本能的感覺到這種死亡恐懼而奮力嘶鳴。


    黑熊的目光一轉,突地猛躥上前,臃腫的身軀竟如飛速般,巨大熊掌一下拍在馬駒的脖頸子上,血流如注。


    馬駒當即倒在血泊奄奄一息。


    電光火石的境況讓阿芙渾身冰冷,連逃跑的想法和勇氣都沒有,黑熊抖了抖渾身長毛,目光再次盯上她。


    突,一支利箭勢如破竹般,嗤地紮進黑熊爪前。


    那牲畜沒有退縮,相反,它聽到了馬蹄,聽到了唿喝,聽到了搭弓上箭的聲音,碩壯身軀靈活至極。


    楚崢的駿馬飛馳迅疾,霎沒有預料那黑熊會掉頭奮勇直衝而來!


    呯一下與座駕撞在了一起,熊掌在低吼聲中幾乎壓倒了猝不及防的馬匹,鮮血橫流,若不是楚崢眼明手快翻身躍下,怕是自己的脖子也要叫這東西給擰斷。


    濃烈的腥味覆在腸穿肚爛的屍上。


    阿芙捂著嘴不敢出發半點兒哭腔,可指骨發白,眼眶已通紅通紅,憋著那口氣不上不下的抽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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