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可不懂他心思,吃著核桃,任由伺候,嘴裏叨叨不停的說著近來的新鮮事,從翻羽多吃了兩籃胡蘿卜到石竹櫃子終於添了兩套衣裳。


    裴兮寶呲牙,摸了摸肚子:“我都吃胖了。”


    可不是,南郡大大小小一屋子人看著,這不能吃,那不能吃,一日三餐皆是規矩。


    “胖一些好。”燕岐應著,珠圓玉潤抱在懷裏更妥帖。


    “綰綰說吃成了小胖子會被嫌棄,程家姐姐為了花朝節一展窈窕身姿,束腰節食百扣衣,內服仙人掌,外用息肌丸,我是受不了那般苦的。”


    她就喜歡吃好吃的,多多益善。


    束腰節食?


    燕岐了然,倒是在稗官野史的典籍裏瞧見過“楚王好細腰”,故而妃子宮娥爭相成就小蠻腰,甚至不惜吞下布帛以縮胃,餓的麵黃腿軟。


    他目光順著寢衣滑到裴兮寶的纖纖腰肢。


    “本侯不嫌棄。”看誰敢多嘴。


    裴兮寶想了想點頭如蒜搗:“也是,我生的好看,瘦了好看,胖了更好看,”她捏著圓潤臉頰,“有裴家,有燕岐,誰也不敢嫌棄我的。”


    祖母說她是南郡的一枝獨秀,既有潑天富貴,又有權勢義兄,嫁給誰,都是那人交了八輩子的好運呢。


    這麽一想,安心至極,小姑娘繼續一口一把小核桃。


    燕岐挑眉,自然,有他在,寶小姐怎會嫁不出去。


    “今兒個去禦馬司,有什麽收獲?”


    “有有有,”裴兮寶眉開眼笑,“我給你挑了匹好馬兒,刀螂脖,竹簽耳,白蹄栗色不易躁。”


    “嗯。”燕岐心裏歡喜的很,麵上依舊不冷不熱的虛應。


    “我給石竹也挑了一匹。”


    歡喜頓涼了半截。


    “怎麽,人人都有?”


    不是獨獨給他的,怎覺這般別扭。


    “小心眼,”裴兮寶後知後覺,還笑眯眯的,“我幫翻羽尋了個‘小相公’,不知道它喜不喜歡。”


    燕岐的臉黑了一半,他跟翻羽能相提並論嗎?


    “亂點鴛鴦譜。”


    總不能說自己和馬駒兒爭風吃醋的,青年人懲罰似拽了拽裴兮寶的長發,她頸下肌膚凝白,許是沐浴太久的緣故,一觸就氳出淺紅印痕,若張口咬下,不知,是否香甜。


    他指尖順著頸項滑下鎖骨,裴兮寶隻覺脖子裏一涼,竟給套了個金鸞瓔珞圈,掛著一顆晶瑩潤玉東海珠。


    裴兮寶大喜:“送我的?”


    燕岐頷首,弄壞了寶小姐的珍珠項鏈,他就賠一條價值連城。


    她就知道燕大人不是小心眼。


    裴兮寶樂壞了:“燕岐,你下迴什麽時候出城?”指不定又有稀奇古怪的好東西帶給她,多多益善。


    燕岐突然覺得女孩兒寵不得,沒心沒肺。


    “整日就知吃喝玩樂,下迴置課業,有賞有罰。”看了多少書,習了多少字,迴來一一檢查。


    裴兮寶臉就垮了:“你怎麽跟學堂的老夫子似的!”


    吃喝玩樂是天性,她在南郡的時候,裴家也沒逼著非要讀書習字嘛。


    燕岐在她腦門上彈指:“裴家一方富貴,官商通吃,我受過恩惠不會怠慢了寶小姐,如今你家中父兄皆在千裏之外,本侯自然應盡教導之責。”


    他說的義正辭嚴。


    不,他隻是想找機會親近親近小姑娘罷了。


    裴兮寶嘴裏詞窮,就叫燕岐敦促著爬上了床榻,熄燭安寢。


    嘎吱。


    冬夜的風撩動海棠枝,她看到疏落影影綽綽,聽到腳步漸行漸遠,屋內炭爐氤氳著暖意,裴兮寶突地笑出了聲,抱著被褥在床榻滾了兩圈兒。


    指尖緊緊拽著脖裏的東海珠,思來想去都覺,歡喜的很,就好似從那向來涼薄寡淡的燕大人心裏獨得了寵愛般。


    小姑娘沉沉睡去。


    鎮軍侯府外,巷中的車馬緩緩拐入大道。


    簷角掛著小金爐,一晃一晃,非富即貴,馬車徑直駛入宮門。


    昭淮將自家主子攙下,楚戎麵色瞧著蒼白不善,可今夜承露殿燈火通明,推門而入,薑淑妃正座於主位。


    楚戎微有詫異,轉瞬即逝。


    “母妃。”


    “這麽晚,去哪兒了?”薑淑妃話中未覺氣惱,自己的兒子年幼文韜武略不下兄弟,偏偏是個身骨不好的病秧子。


    他想要什麽,她縱著,他不爭不搶,她也未逼迫勉強。


    反倒還贏得了天子更多一份的關切。


    可心裏終究有個疙瘩。


    “太醫叮囑,您驚馬傷神,需早些休憩。”楚戎答非所問。


    “我是問你,去哪兒了。”薑淑妃蹙眉,指尖敲在桌案,“昭淮,你說。”


    小太監戰戰兢兢跪在地上,眼角餘光撇了撇自家站在殿中的主子,男人沒有一絲慌亂,甚至,眉宇間隱約有些不耐。


    不耐煩。


    對於母親突然“咄咄逼問”的不耐煩。


    薑淑妃起身,錦繡華服一覽無餘。


    “你與鎮軍侯府的小丫頭走的很近,”不是反問,這幾日楚戎做什麽見什麽,她一清二楚,尤其今日還帶她去了禦馬司,“裴兮寶是裴家的女兒,裴盛雖有罪名在身,可南郡,依舊是裴家的天下。”


    楚戎把玩著腰際的黃金犀毗。


    薑淑妃見他漫不經心,不由生惱:“鎮軍侯是太妃的外甥,十二州人心兵權都向著他,你——”


    你最好離他們遠一些!


    “太妃命燕岐整軍便是意圖將京城內外掌權把控,”楚戎打斷了薑淑妃,眼角餘光透著虛靡,話語輕飄飄的仿佛都在喘息,“父皇對十二州戒心未泯,偏偏出了這麽一個‘外甥’。”


    分兵分神,不利朝廷集權。


    病秧子直起身,他冷淡的眸光落進薑淑妃眼裏,像是冬夜湖麵結成的冰霜,不由叫她背後發怵。


    楚戎並非所有人都摒棄的無才無能,他冷眼旁觀,比誰都透徹。


    薑淑妃迴神:“為什麽是裴兮寶。”


    楚戎輕笑,冰霜化成了溫軟,卻沒有一絲溫情:“母妃,還記得那隻‘銜蟬奴’嗎。”


    薑淑妃輕抽口氣,八年前的愛寵,被人吊死在殿前。


    血流滿地。


    那時候的楚戎一十二歲,盯著它,眼睛,一眨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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