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兒作什麽?”裴兮寶柳眉微蹙,“隔牆偷聽非君子所為。”她跟抓到燕岐小辮子似的仰頭。


    “背後妄議他人是非,也非君子所為。”


    “我、我本就不是。”她強詞奪理。


    “巧了。”燕岐挑眉,她是女子,他是小人。


    裴兮寶一鼓臉,月色盈盈在她輕紗衫衣綠羅裙上籠出蒙蒙星輝,燭光透過窗紗交相輝映。


    盛夏夜中,涼風習習。


    燕岐拂袖,長翎翠鳥撲棱著翅膀在屋簷饒了兩圈竄進了樹梢,裴兮寶眨巴著眼,在拙藤院園中,她也見過這鳥。


    從前不曾在意,現在想來,父親定也早就察覺燕岐身份的異常,在府衙大牢遭豫南王逼問卻什麽也沒有說。


    為什麽。


    裴兮寶的心裏著實有個疑問。


    “今早父親收到了南郡從驛的信,信裏說了什麽?”她索性轉了話頭。


    燕岐倚在木欄:“離郡兩月自是體己話無數,方大夫人念著吃穿住行,尤其是寶小姐,可曾凍著餓著受了累。”他話語輕飄飄,還微微上揚了調子。


    分明帶著對裴兮寶的調侃。


    千金小姐做了決定,整個裴家都在為她操*心。


    裴兮寶哼聲,雙手托腮:“你們都覺得我養尊處優,隻有祖母最相信我。”話一脫口頓心頭泛起陣哀傷。


    祖母寵她慣她,臨危時刻卻願意將一切交由她做主——裴兮寶想,祖母是相信她可以照顧裴家,成為裴家真正的主心骨。


    可是,老太太離她而去了。


    燕岐微微一愣,小姑娘看著滿天繁星,瞳孔裏也倒映出銀河弱水,養尊處優?他可從來沒有這麽想過,裴小姐行事作為出人意料,卻總是有理有據無法反駁。


    小珍珠長大了,驚才絕豔於整個南郡。


    “她會看著你,隻要你抬頭。”燕岐輕道。


    裴兮寶心頭泛暖,眼睛裏蓄了二三晶瑩剔透,她嘻嘻笑:“祖母說,人死了以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那她一定是最亮最亮的那顆。”


    亙古永恆不湮滅。


    燕岐下意識伸手揉在她發髻似是安撫,瞧見裴兮寶莫名望來,他忙扭過頭道:“明早啟程,你可不要賴床。”


    對,大小姐賴床,屢禁不止。


    裴兮寶就知道這家夥沒好話,嘟囔著甩手,“啪”,燕岐腰際落下一塊木牌,她眼明手快撿起來。


    月色如水,照的清晰透亮。


    花開花謝結子成,寬心且看月中桂;雲開日出照天下,來時終於得明珠。


    這不是癸安寺中,她特地替燕岐求的姻緣簽,那家夥當時一臉嫌棄不信鬼神說的丟在了草叢,怎麽——


    裴兮寶恍然大悟,捂著嘴角,跳開兩丈遠。


    “哦!”她朝著他做了個鬼臉,好像發現了大秘密,“口是心非!”


    嘴上說著不稀罕,又偷偷的自己撿迴來,就是嘛,哪個男人不喜歡天作之合花好月圓。


    她見青年微微沉下的眸子,還不怕死的湊上前去,撞了撞他胳膊:“是不是春心動?”


    “還來。”


    裴兮寶嘻嘻哈哈的扭頭就跑,不料腳下踩空了樓梯,手腕已叫人狠狠一拽,又急又燥。


    她這驚唿還沒出口,人已經跌迴燕岐懷中。


    “冒冒失失不學好。”他冷道,不覺話裏藏著遷就。


    裴兮寶皺著鼻尖,少女心思哪裏參得透。


    她在樓角摸了一塊小石子,背過身蹲下不知道在搗鼓些什麽,嘴巴不停嘀嘀咕咕。


    “才不便宜你,迴頭又賴我,燕岐喜歡環肥燕瘦還是秀外慧中,改明兒迴了南郡,我就幫你物色物色!”總不能讓燕大人做個孤家寡人、天煞孤星吧。


    她笑吟吟特地迴頭瞅他一眼,夜色中透出年輕人頎長的身影,目光明明很清冷,可落在自己身上好像會灼燙了身體,叫她心跳如擂。


    “喏”,裴兮寶將木牌丟還,燕岐一摸,背後歪歪扭扭的刻著名。


    燕岐。


    他嫌棄至極,可又似是當真舍不得脫手丟棄。


    裴兮寶美滋滋打著哈欠轉腳迴房,將來帝師大人好事成雙,留著木塊作證,她可是第一“功臣”,還不得大力的感謝感謝她。


    青年默不作聲,手中落出那把銀花小匕首,就著月色以刀尖輕輕在木牌另一側刻下娟秀的三個字。


    裴兮寶。


    他抿唇一笑,藏匿的極好,將木牌收納袖中,心裏想著寶小姐這一鬧,明日不知是否日上三杆才起的了身。


    可出人意料。


    卯時過半,天色大亮,裴盛的房門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叩開了。


    喀。


    案上擱下一個小蒸籠。


    裴兮寶雙手叉腰笑吟吟地。


    “這是……”裴盛一臉茫然,嗅到了蒸煮味,顯然是早膳。


    “我一大清早學做的。”小姑娘獻寶的很。


    嚇?


    裴盛覺得自己聽錯了,下意識轉頭看向一旁也是剛到的燕岐和嚴牧,三個人的表情如出一轍。


    千金小姐,洗手作羹湯?


    聞所未聞。


    裴兮寶狠狠點頭打開蒸籠,蒸籠中的饅頭不僅發黃還有著斑斑點點的焦色,看起來,不那麽可口誘人。


    裴盛眼角抽了抽,吞咽唾沫:“你、你做的呀?”


    他必須確認。


    “當然!”


    嚴牧“啊”了聲:“今兒個一早天還沒亮我就聽得這小驛的灶頭鬧的很,說什麽失了火,原來是——”裴小姐你在做早膳?


    把人家的廚房都險些給燒了吧。


    裴兮寶一腳踩在拆台嚴牧的鞋履上,青年人倒抽口氣不敢吱聲。


    裴盛與燕岐的額頭頓有些熱汗。


    “爹爹,您不嚐嚐嗎?”小姑娘撒嬌,眼睛亮晶晶滿懷迫切希望。


    連漂亮嘴角一泯都叫人心疼。


    裴盛遭不住,他“這這這”了半天,將手裏的包子遞到燕岐麵前,義正辭嚴道:“燕岐,你是兮寶的義兄,可不要拂了她的好意。”


    燕岐眼角抽了抽,輕咳,轉手包子已擱進了嚴牧手中:“嚴牧。”


    他麵不改色心不跳的。


    嚴牧就知道自己大難臨頭,這玩意,它能吃嗎?懵圈兒的青年想說些什麽又什麽都說不出口,怎麽“吃包子”的重任到落到他腦袋上?


    “軍令。”燕岐昂首挺胸,言簡意賅。


    吃包子,是軍令,軍令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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