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得燕岐庇護。


    裴兮寶瞪大了眼,被說中心事連連搖頭,她感覺到燕岐的指腹抵著自己下頜,隻要輕輕一扣就能從眼瞳刺穿心思,無處可藏。


    她動彈不得也幾乎忘記要掙紮和退縮。


    星月在塵間現了影,燕岐似乎對於她的否認並沒有任何不悅,反而鳳眸微微眯起。


    嗬。


    他笑了。


    明明臉頰還有血漬,明明渾身痛的發怵,可是他卻笑了。


    原本的冷戾化成了傲氣,有些訕弄有些了然,卻叫裴兮寶心頭咯噔一跳,麵紅耳赤,好像這從未曾聽聞的笑意是真真難得的發自肺腑。


    “我……我不是……”小姑娘舌頭打結,隻是話還沒說完,耳畔便落下溫熱的氣息。


    燙得裴兮寶唿吸凝窒。


    “有何不可。”


    他輕輕道,幾乎順著她的耳廓至耳垂,裴兮寶逃不出每一個清晰字眼裏的自負和占據。


    她眼睫輕顫,唇舌刮過肌膚的觸感就好像你突然揣著一隻小兔子在胸懷裏。


    惴惴不安難以撫平。


    “呀!”裴兮寶嚇得驚叫了聲,身子傾斜“噗通”,一屁股跌坐在碎石泥地裏,臉頰紅的仿佛能滴出血來。


    燕岐直起身,小姑娘裝腔作勢的“逃避”太假,不過,他喜歡裴兮寶因自己的言行抱著滿臉羞赧不知所措的樣子。


    這種情緒太奇妙,仿佛為她受太多的傷,承太多的痛,都心甘情願。


    裴兮寶才爬起身,肚子倒是很和時宜“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


    “我餓了。”她不好意思連忙扭過臉。


    燕岐點頭:“那就想辦法找些吃的。”


    他很有意思,話不多也不打算幫襯,或者說,“頤指氣使”的命令著那小姑娘自己解決溫飽問題。


    裴兮寶呆呆看了半晌,眼珠子轉轉“哦”了聲,她還當真從地上挑挑揀揀的尋了斷裂的樹枝,掰去錯節,腳一踩“嚓”地撕出鋒利枝梢。


    這麽聽話?


    燕岐掩唇輕輕咳了聲,擦去嘴角沁出的血漬。


    裴兮寶的腳步停頓,他在身後生了篝火,有些暖意襯在脊背,也同樣嗅到絲絲血腥,她連累燕岐受傷,自然——自然不應該再勞煩他。


    不就是找些吃的,尋不了山果,難道還不能——


    呲。


    小姑娘卷著衣袖站在那汪已經漸漸平靜沉澱下來的清潭,將手裏的枝丫朝著潭邊若有若無的魚影紮了下去。


    水花濺了半身。


    意料之中的空槍。


    裴兮寶耐心倒是極好也不氣餒,瞧著水裏若隱若現的遊魚,她還咬著牙死死捏緊了枝丫。


    連刺數下。


    倒是嚇跑了不少夜魚。


    小姑娘呲牙咧嘴的,她以前在裴府的後塘見過長工們這麽抓魚,一抓一個準,瞧起來並不是難事,怎麽到自己的手上就這麽不中用?!


    燕岐有些頭疼的撫額,轉而將唇邊的笑意隱下,裴兮寶的衣衫打濕了大半,羅裙花影緊緊貼在嬌小玲瓏的身軀,尤其是遠遠映襯著篝火的光芒,泛著一些橘黃的熏暖,似將內衫的繡花都倒映而出。


    小姑娘正舉著起的枝丫被握住了,燕岐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她的身後。


    “便是明早的太陽出來,你也抓不到一條魚。”他的口吻裏沒什麽譏誚,反倒是充斥無可奈何,隻是話音剛落——


    呲!


    水花並沒有濺起多高,如被某種氣息壓的低低,樹枝已經刺穿了水麵,一條鮮魚被甩了上來。


    眼明手快,毫不拖泥帶水。


    把裴兮寶看的是目瞪口呆,像個小尾巴似的跟著燕岐迴到篝火邊。


    “我要是抓不著,你不也得跟著一起挨餓……”她嘴裏嘟嘟囔囔的。


    “嗯?”


    “我是說,燕岐才舍不得我挨餓!”她眨眨眼連忙賠笑。


    很快,烤魚的香味叫人食指大動,裴兮寶早就餓的兩眼發昏,這會兒口水都啪嗒啪嗒往下淌,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瞪著發亮焦黃的魚皮。


    “小狗似的。”燕岐忍不住嘴碎,她向來在家中錦衣玉食不曾挨著凍挨著餓,這會兒充滿期待又可憐巴巴的樣子,叫人忍俊不禁。


    裴兮寶沒力氣和功夫鬥嘴,當一迴等待投喂的小寵也無妨。


    她抓著燕岐遞上來的烤魚,跟捧著燙手山芋一樣不斷唿啦唿啦的吹著氣,又禁不住香味張口就要咬,偏偏燙著了舌頭卻不肯鬆手。


    質嫩鮮美。


    “好吃嗎?”


    裴兮寶滿足的重重點頭:“比滿月樓的碌碌魚片還要好吃!”那可是人家的招牌菜肴。


    燕岐伸手將她唇下沾染的油漬抹去。


    小姑娘“咕咚”吞咽著,不知是唾沫還是魚肉,她突然覺得燕岐沒有她從來認為的那麽不好親近那麽冷,突然覺得,他的每一個動作都令自己坐立難安。


    好像心頭焼著什麽通紅滾燙的炭火,蒸蒸的直往上冒氣兒。


    隻是燕岐沒想到,裴兮寶勤快的很,就仿佛是因為歉疚的“彌補”,小姑娘把背風一角都收拾了出來,今晚上,他們誰也上不了坡,隻得待天明裴家的人馬尋來。


    畢竟,山裏出了這麽大的動靜,不會無人知曉。


    風餐露宿大抵說的就是這般境況。


    裴兮寶就地一趟,碎石膈應的渾身難受,看到燕岐迷惑的目光,她鼓著臉:“我、我可沒那麽嬌氣。”


    她還有些傲氣的昂了昂腦袋。


    月光柔和,火光熾熱。


    燕岐卻沒有閉眼,痛楚不允許他安然酣睡,青年側身支著臉頰,正大光明瞧著裴兮寶淩亂發髻上早已落下珍珠的釵鬟,卻發覺小姑娘的肩膀微微輕顫。


    “你哭了?”他聲音一沉。


    裴兮寶連忙擦掉眼眶裏蓄上的水漬:“沒有。”


    燕岐不喜歡她哭,顯得,她既沒用又軟弱。


    “撒謊。”燕岐蹙眉,他不喜歡小姑娘哭,可更不喜歡她刻意偽裝欺騙。


    裴兮寶歪著嘴委屈巴巴的,從她幡然醒悟至今的每一件事都曆曆在目,反目成仇也好,謀財害命也罷,現在渾身跟骨頭散了架似的疼痛也在無時無刻提醒著自己麵對的是比想象更加險惡的境況。


    不是千金小姐自以為是就可以應對。


    裴兮寶裝著笑吟吟,說著不疼不苦,可心裏時常泛濫著無能為力。


    她轉過身就看到燕岐似是關切的神色,小姑娘心頭一酸索性撲進他懷裏哇啦哇啦的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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