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花謝結子成,寬心且看月中桂;雲開日出照天下,來時終於得明珠。


    “這說的是什麽?”裴兮寶翻來覆去沒瞧懂。


    “花好月圓。”燕岐漫不經心,跟敷衍沒差別。


    裴兮寶將信將疑又連連點頭:“極好極好。”


    “給自個兒求的?”


    “當然不,這是替你求的。”小姑娘挑眉獻寶的很,一副我為“天煞孤星燕大人”可是操碎了心的模樣。


    燕岐不耐煩的一撇嘴:“無聊至極。”這些玩意也隻有小姑娘們才相信,索性長臂一伸,就將那小木牌奪了過來信手棄擲在花樹下。


    他可不聽。


    裴兮寶“哎呀哎呀”的怪叫又不敢去撿,心裏腹誹著那不識好人心的混賬東西,眼睛卻已經瞟見一旁廊下置著各色彩綢的竹架。


    祈福求緣者,選擇彩綢拋擲樹枝,越高則運勢越好。


    俗稱,登鵲枝。


    燕岐瞧裴兮寶挑三揀四的猶豫不決,他不知想到了什麽,迴過身又悄悄把丟棄的木牌撿了迴來藏進衣袖。


    裴兮寶瞧著竹架最高的金彩於月色下熠熠生輝,煞是好看,她剛伸手,突地,那金彩錦綢就被人一把搶走了,裴兮寶抬眼,似是個雙髻小丫鬟。


    “往年的金彩可都是我家小姐的。”丫鬟昂首,眼神裏帶著幾分輕蔑不屑,言下之意是,你們不配。


    “往年?”裴兮寶的手抓了空,不由眯了眯眼。


    “阿苑。”人群後有著狀似輕柔的唿喚。


    那丫鬟連忙躬身退後,簇擁而來的大小姐穿金戴銀,髻上簪著六尾鳳頭釵,頗顯雍容華貴隻可惜多了銅臭味。


    “何小姐。”裴兮寶輕輕念叨,何柔。


    她認得此人,何家是本地的名門富賈,與裴家並無多少生意往來,唯獨聽裴雲錦祈福迴府偶爾提起數迴,心血來潮便央著小堂姐畫了畫像。


    六尾鳳頭釵,記憶猶新。


    何柔眉眼不善。


    原因並不難猜,癸安寺是晁義的寺廟卻由著裴家出資塑了金佛燒了香火,何家在自己的地盤反給壓了一頭當然不甘。


    何家小姐不是什麽乖乖安坐的善男信女,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裴兮寶,就衝著那與裴雲錦幾分相似的眉眼都能猜的出眼前人是誰。


    “往年,裴雲錦即搶不到金彩也掛不了高枝,怎麽,今年換了人來?”她裝著大驚小怪。裴兮寶是不出南郡的小珍珠,名頭風采隻聽聞卻沒見過,說是明眸皓齒、冰肌玉骨,長得嬌媚俏麗惹人心弦,月輝與燭光在她肌膚打出輕和的光暈,確是比裴雲錦更出眾。


    都是嬌生慣養的小姐,何柔難免生出兩分嫉妒。


    “也對,”她扶著簪花雲髻,陰陽怪氣,“裴雲錦那德行嫁去鬱家還未有半年就成了全城的笑柄,她們說什麽來著?”她裝腔作勢的問身邊丫鬟。


    阿苑眼珠子轉轉一拍即合。


    “說是毫無容人之量。”


    “犯了七出,無子口舌嫉妒,還惹得鬱家主母不痛快。”


    嘖嘖,何柔掩唇歎笑卻沒發覺裴兮寶的臉色早已陰沉下來。


    啪的一聲清響,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料想到,那長得甜美嬌媚的小姑娘竟伸手狠狠一耳光抽打在嘴碎的婢女臉上。


    她本就俏麗,如今美眸一瞪,竟幾分絕豔。


    “何小姐,你們在晁義可是有名的書香門第,竟也似個長舌婦般喜歡在背後言他人是非,一個奴才,大庭廣眾之下嚶嚶狂吠,不知何伯父的教養都喂了哪條狗。”


    不牽繩也敢出來橫衝直撞的。


    裴兮寶臉色凝滯毫不畏懼。


    那婢女被打了個臉懵,還沒反應過來,手裏的金彩也叫裴兮寶一把搶走,手背頓覺火辣辣的,低頭一看,三條血痕。


    她敢怒不敢言,捂著臉龐看向自家小姐。


    何柔有那麽一瞬看呆了,她未料得裴兮寶竟是這般不好欺負,畢竟裴雲錦可是個溫溫柔柔的“縮頭烏龜”,你進一寸,她就退一尺。


    “裴、裴兮寶!”


    “吠什麽,”小姑娘尖銳的很,冷眼一掃,“我的小堂姐生性纖柔總是縱著尖酸刻薄,但我裴兮寶沒耐心。”


    她繃著臉往前踏上一步,金釵羅裙又驕又俏,竟將那高了半個頭的何小姐給硬生生逼退了下去。


    “你……你……”何柔磕絆著嘴腦中有些轉不過彎。


    小姑娘挑眉冷恥:“癸安寺從來是燒頭一炷香者得金彩,可贈可予,何小姐,你的每一個‘往年’都是我小堂姐不予計較的施舍,竟還蹬鼻子上臉與我們裴家論道理,笑話,你問問菩薩喜不喜歡這氣急敗壞的嘴臉,也難怪,”裴兮寶聳肩的神色譏誚極了,“年年求著姻福金彩卻年年未覓有情郎,報應呀。”


    報應呀,最後三個字又尖又細,刺耳的很。


    何柔早已適婚之齡卻一直沒有挑選心儀之人,大門大戶不願屈之,小門小戶又瞧不上眼。性燥刻薄,誰樂於伺候。


    裴兮寶的冷嘲熱諷叫何柔顏麵盡失,她惱羞成怒伸手就要去抓那小姑娘的臂彎卻抓了一個空,裴兮寶已叫人護在了身後。


    燕岐身形頎長,垂目低低掃來,瞳眸黯暝如同這夜色蒼穹卻不見半點星月,不免叫人心頭一寒顫。


    何柔的手頓在半空,不由自主往後退縮。


    “裴兮寶,這是你的奴才?”她指著那躲在青年身後的姑娘,卻見她壓根不搭理自己,由著滿腔慍怒卻無地宣泄,“你們裴家的笑話天底下都睜大眼睛瞧著呢!”


    裴雲錦遇人不淑,而裴兮寶又眼高於頂,這流言蜚語的都說裴家擁兵自重,連豫南王爺也不看在眼睛裏,遲早——遲早要被人穿小鞋。


    燕岐隻覺得這女人煩鬱聒噪,他抓過小姑娘懷裏的金彩傾身一越,登枝如同躍鳥輕踏,幾乎是在眨眼間,金彩已被掛在姻福樹的最高枝,迎風生輝。


    “南郡的笑話,”燕岐不以為意撣去袍上塵灰,連正眼都沒有看何柔,“寶小姐將來嫁的,是人上人,區區一個小郡王,如何襯得起。”


    不是反問,倒像篤定的陳述。


    甚至從那眼角餘光都透露出對沈澤的不屑一顧,壓根,入不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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