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裴府一頭霧水,南郡從未接到京裏的聖旨。


    戚世章滿臉的春風得意,瞧起來似是美事,雖數日兼程卻依舊矯健有勁,中郎將大人躍身下馬,將明黃卷軸緩緩攤開。


    無人膽敢抬頭多看一眼。


    戚世章聲似洪鍾,眾人耳中卻如晴天霹靂。


    “奉天承運,茲聞南郡都尉裴盛之女裴兮寶,嫻熟大方、品貌出眾,躬聞甚悅。今豫南王子弱冠之年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裴家小女待宇閨中,與沈澤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汝許配郡王,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布告中外,鹹使聞之。”


    瞧瞧這一路春風洋溢,連跟隨的侍從與高頭大馬都披紅掛綠。


    戚世章與裴盛早年也有一二交情,笑吟吟道:“裴都尉真是好福氣啊!”他話音未落卻覺這府門前眾人,竟麵有惶恐。


    豫南王,竟向京中請了聖旨賜婚?!


    “裴小姐。”


    “裴小姐!”


    欽差大人左看看右瞧瞧,裴家一眾為何一聲不吭:“還不叩謝隆恩聖意?”


    戚世章大約也有些懵了,這是天大的殊榮,是南郡的喜事,怎麽裴家卻好像出了意料還老大不樂意?


    那跪在中間的小姑娘,可不就是裴家那“品貌出眾”的寶小姐,她指尖在地上輕輕一摳,額頭低低俯著,沒有動。


    戚世章便不耐煩了,本就是門當戶對天作之合,即便不願,這聖旨賜婚都到了,還由得你不接?!


    “裴家小女,上前接旨!”欽差大臣喝道。


    站著的,跪著的,幹等著大眼瞪小眼,成何體統。


    方大夫人輕輕揪了揪裴兮寶的衣袖,在欽差麵前抗旨可是大罪啊,她想說些什麽,可看到裴兮寶漲紅了臉,又慍又怒還帶著咬牙切齒的憤懣。


    豫南王好手段!


    竟想逼嫁不成!


    戚世章再愚鈍也該瞧出整個裴府的不對勁,他臉色鐵青:“裴都尉,替你女兒接旨。”他命令威喝道,再這麽僵持下去,傳到了京城,南郡裴家有幾個腦袋能掉。


    裴盛唇一泯,他想過豫南王會為難可沒有想過那老王爺竟會一道折子請聖意,他身為都尉如何抗旨,男人的膝蓋微微一屈,手臂就被裴兮寶按住了。


    小姑娘慢慢仰起臉,櫻色羅衫著銀絲,石榴花開繡衣襟,春風拂過那明豔俏麗的臉龐,叫戚世章也不由念叨,難怪沈澤會向京中請旨。


    原是為了這麽個小嬌嬌。


    裴兮寶深深吸了口氣,旨意是下給她的,不該讓父親為難,隻是指尖還未觸到那明黃聖旨時,突有道利風劃過,嗤地一下將那聖意釘刺在了叢旁的花藤上。


    所有人大驚失色。


    裴兮寶卻看清了那支菱葉箭。


    箭身竹材以絲緊纏表麵髤漆,銜口精妙、鐵剪鋒銳,鵬鶻翅翼為羽,尤其是竹上雕琢花型似乎還留有胭脂餘香。


    她被嚇的不輕卻還聽到自己的聲音清晰的叫喚而出。


    “燕岐!”


    春暉下馬蹄驟停,來人玄色長衫扣著蛟金盤絲帶,露出裏襯的鬆鶴鑲邊,暖陽春光下幾乎感覺不到那晦暗眉眼裏該有的溫度。


    赤色烈馬如火如荼,手中飛矢百步穿楊。


    “什麽人!”戚世章大怒喝道卻瞥見那青年腰間綴著的竟是一枚雕著玄星的瑪瑙符印,欽差大人臉色咋變,“飛星小將軍?”


    他當然是認出來了。


    戚世章又驚又怒:“數日前兵部的調令已經發至駱榮,你該啟程前往蕭縣,何以在此地逗留?”


    “蕭縣?”裴兮寶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燕岐該上京麵聖,為何指派蕭縣?”蕭縣不過窮山惡水之地,“他是西北戰事的功臣,朝廷裏都不長眼睛了嗎?”


    “放肆!”


    “放肆!”


    裴盛與戚世章異口同聲。


    戚世章是因這裴家的小姑娘口出狂言,裴盛則擔心裴兮寶的打抱不平惹禍上身,此時此刻,哪裏有小丫頭說話的份。


    兵部怎麽調遣燕岐,都不是南郡可以幹預的。


    而本該離城的人卻突然闖迴了南郡還截下了聖旨!


    戚世章的手已經緊緊握住了腰際寶劍:“京裏的意思,由不得你們一個個任性妄為!”


    南郡裴家怕真如豫南王所言,暗度陳倉不得不防。


    燕岐躍身下馬,長袍一掠就已擋在了裴兮寶的跟前:“區區一個沈澤,既未有軍功又未封王爵,不過身為豫南王的兒子冠了個好聽的名頭,怎麽,就想要占南郡半邊天?”


    青年冷嘲熱諷的神色將王侯將相都貶的一文不值。


    還真如嚴牧所說,靠一張俊臉就想得青睞,如何配得上寶小姐。


    戚世章瞠目結舌,他還從未見過這般囂張跋扈的年輕人:“裴盛,你——你就是這般教導手下人的?”他額頭青筋爆凸,手一握拳,身後跟著的欽差衛隊紛紛拔刀相向。


    燕岐不正是裴盛一手提拔起來的。


    這還了得?!


    方大夫人哪裏見過這等陣仗,汗如雨下兩眼一翻竟嚇昏了過去。


    “抗旨不尊,是殺頭的大罪,你們裴家都不要命了嗎?”


    裴盛方要說話,青年人已搶先製止:“當初傅曹薄從鄂疆購得蠱蟲由何人引薦,銀票又從京中哪一莊流入,豫南王初到南郡第一日去的便是沽嶺,可不就是傅曹薄的老家。”


    傅曹薄為了掠鄉士的銀錢把自個兒給搭了進去。


    眾人皆傻了眼,燕岐是什麽意思。


    “胡說八道!”戚世章也聽聞過南郡都尉摔馬中蠱命懸一線的案子,是傅曹薄惡意行事,怎麽聽來是沈家主謀一般,“豫南王爺與裴都尉無冤無仇,為何要戕害於他!”連麵也未曾見過兩迴就說要置人死地,荒唐,“燕小將軍,奉勸一句,若不隨兵部調令可是要被削官罷職的!”


    打迴原形就是區區馬奴。


    燕岐冷眼嗤笑,將腰下符印扯下隨手擲向戚世章:“勞煩戚大人送迴京城。”


    雲淡風輕、不屑一顧。


    “反了!”戚世章大怒,拍劍而出,他是皇家武衛自不將這小年輕放在眼裏,都是些心比天高無世麵的家夥。


    中郎將橫劍直劈就刺向燕岐那點塵不驚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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