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娘的話若有三分真,那絕有七分假,有眼睛的都瞧出來了。


    裴兮寶挑眉:“我就是個小姑娘,欺我沒什麽,可是欺了應大人和小將軍,該當何罪?”


    她賊有底氣,昂首挺胸。


    “欺官入獄,該賞五十板。”燕岐麵不改色心不跳,一唱一和的。


    喝。


    眾人倒抽口氣,五十個板子別說孩子是保不住了,就是個成年男人也得一命嗚唿。


    漠娘幾乎是蜷縮著爬上去拽裴兮寶的裙擺,她還知道,該求誰。


    “裴小姐、裴小姐,漠娘知錯了,不該胡言亂語,不該、不該怪責在雲錦姐姐的身上。”她眼淚鼻涕一起淌下,花容失色。


    雲錦姐姐,這四個字可真刺耳。


    “知錯,便是心甘情願領了罰。”裴兮寶天真良善的眨眼。


    漠娘臉上哭求,心裏卻咬牙切齒,這裝腔作勢的小姑娘!


    裴兮寶半點也不覺可憐,她的小堂姐在鬱家受一個賤婢的氣,還要被婆婆家法伺候,那雙撫琴弄玉的手,現在都腫的和蘿卜一樣,這些人合起來欺負嬌柔溫軟的裴雲錦,而那個口口聲聲要護她的丈夫,卻是第一個背叛者。


    裴兮寶一想到就氣的要嘔血。


    小姑娘神色收斂,揚袖,眼見著就要掌摑下去,一耳光治小婢子不敬罪,還便宜了。


    隻是,裴兮寶的手腕卻在半途叫燕岐擒住了。


    漠娘的眼底一亮頓有些感懷期待,這燕大人還算有點兒人性!


    青年人挺拔英武,麵容俊秀,似隻有對著裴兮寶時才會緩和下神色,他輕輕捏著小姑娘的指尖:“寶小姐身嬌體弱,親自動手傷了可不好。”


    裴兮寶嬌氣的很,磕著碰著都會起淤青,他舍不得。


    應大人一下就聽明白了,揮揮手,身後的衙役已經迅雷不及掩耳“啪”一耳光甩在漠娘臉上,毫無預警打的她七暈八素,摔趴在地上不敢爬起身。


    鬱子燁怕了,真的怕了。


    不,是所有人都打從心眼裏覺得毛骨悚然。


    燕岐此人喜怒無常,未有半點憐憫心更琢磨猜忌不了,一張臉俊秀無匹,可瞳裏時常黯得沒有半點明光,陰沉沉抵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有恃無恐。


    “燕、燕大人——漠娘有再多的不是,可、可還是個懷有身孕的女子,您——”您這般咄咄逼人,若是鬧出人命如何是好?


    鬱子燁忍不住開口。


    燕岐冷眼一掃。


    若說裴兮寶氣惱的目光如同小花針,那燕岐,便是三尺青鋒,直叫人脖頸子發涼。


    “鬱公子的意思是,饒了她?”他的話輕飄飄飄的,好似在斟酌。


    鬱子燁卻覺得自己踩進了某個陷阱,他吞咽著唾沫,進退兩難,點點頭。


    “好,”燕岐爽朗,“那就追究追究武鹹買官的案子,鬱公子是永城才子,必定清者自清,應大人——”


    應善連忙俯身。


    “武鹹府衙的大人與你曾是同學,屬三廣總督麾下,想必你不會徇私枉法。”


    “不敢不敢,本官這就與總督大人躬身親力查個清楚,給燕大人一個滿意的答複。”


    應善哪敢置喙。


    燕岐很快就要麵聖,是朝中炙手可熱的人物,若是在金鑾殿上“說漏了嘴”,那吏部和都察院核審起來,可就不是罷官免職這麽簡單了。


    鬱子燁咯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生性本就軟弱,身子又不好,這會如同遭了雷擊,險些暈厥過去。


    裴兮寶攙起裴雲錦:“今日堂姐就隨我迴南郡,鬱家還有什麽話,交由祖母來定奪。”


    她不能替裴雲錦作出任何決定,但在南郡,誰也休想占他們的風頭!


    鬱子燁痛哭流涕想要攔住那大小姐:“雲錦、雲錦,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之間並非無情啊!”


    若是裴雲錦迴了南郡,由裴老太太出麵了,那就是鬱家磕頭跪地也不見得能再請迴她了。


    他恨不得現在剖心剖肺來挽留。


    漠娘看到了鬱子燁對裴雲錦的不舍,她瑟縮著身子突然撲倒在地,抱著肚子連連哀嚎,顯然腹痛難忍。


    裴兮寶冷笑,瞧啊,一家子都會演戲。


    裴雲錦一走,說不定這門親事就要告終,而漠娘懷著孩子,屆時鬱子燁不得不娶她入門,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她由不得鬱子燁牽動裴雲錦心軟。


    “鬱公子,你的愛妾動了胎氣,未出生的孩子正在哭鬧,你怎可拉著另一個女子的裙角不放手。”裴兮寶陰陽怪氣冷嘲熱諷,不稱他堂姐夫,一口一個生疏的“公子”。


    “應大人還不請大夫。”燕岐也很識趣,漠娘這一喊疼,顯然是故意的。


    應善連連點頭。


    裴兮寶帶著裴雲錦走的頭也不迴,一路上,好言相勸。


    迴到南郡,已月上西樓。


    裴老太太一言不發的聽著秋然和裴兮寶將來龍去脈講了個遍,捏著龍頭杖的手指險要把那金雕都硬生生掐碎。


    方大夫人哭紅著眼抱著裴雲錦問她為何不早說明,更是怨惱自己將女兒推進了火坑。


    趙姨娘呸聲,咒罵著鬱家真不是個東西!


    裴槐更絕,女兒被婆家欺到了頭上,他袖子一擼,在庭院裏撿了個藤條要去永城跟鬱家拚命。


    裴府一夜雞飛狗跳。


    裴兮寶瞧著小堂姐閨房中的燭火久久未熄,想來還在憂愁傷感,畢竟自己愛慕了多年的男子成了負心人。


    小姑娘沒去打擾,悶著氣迴了房。


    月嬋知道她心情不好,端來了四喜蓮子糕,千層糯米糍,還有可遇不可求的金罌,滿滿一桌,香氣四溢。


    小姑娘沒食欲,倒頭就趴在床榻上,半晌,突覺有人輕輕撫了撫她的發髻,裴兮寶扭頭一瞧,居然是,燕岐。


    稀奇了,燕岐從來不主動尋她,是啊,每迴都是自個兒熱臉貼在冷屁股。


    “還在生氣?”燕岐淡淡道。


    裴兮寶一骨碌坐起身,重重點頭。


    她氣不過。


    “喝酒醉酒,能是借口理由嘛,嗬,男人。”裴兮寶嘟囔。


    若是由著鬱子燁正大光明,指不定還能來句,他隻是犯了每個男人都會犯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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