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岐的目光順著裴兮寶側臉的輪廓落下,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隻是頸項有些輕微擦傷,應當是盛小公子在掙紮時刮擦的。


    “為什麽和盛茗打架?”燕岐突然問道,按著溫常如所說,裴兮寶與盛家公子發生了口角,但她不是個無理取鬧,動手定是因為盛茗說了令人忍無可忍的話。


    裴兮寶剛吞下鬆子百合酥,咂巴著嘴:“那小子出言不遜,居然敢瞧不起你。”她雙手一叉腰,想起來就生氣,“也不瞧瞧自個兒在八駿馬會鬧了多大的笑話還不肯服輸,騎射濫技隻擦中兩迴邊角,還有一支都飛到了天邊……”


    這點本事卻成天帶著一群狐朋狗友招搖過市、捧高踩低的。


    憑他,也配?


    燕岐倒是微微一愣,裴兮寶義憤填膺喋喋不休,原來是因為他,少年心頭有些釋懷像被什麽東西捂著悶不過氣還緩緩發燙。


    寶小姐灰頭土臉,為他鳴不平。


    燕岐想起盛小公子左眼下的淤青,嘖,看出來了,小姑娘這一拳頭上去,絕對沒有手下留情。


    少年站起身,指腹不由自主擦過裴兮寶的唇角,上頭還沾著鬆子百合酥的碎屑,他整了整鬆鶴長衫,落下倜儻流風。


    “別總是逞能強出頭。”燕岐的話從來是不多雜情愫的冷言冷語,今日盛茗被唬住了,若換了旁人,比如說那長生庫的賭坊,嘁,怕是被吃拆入腹骨頭都不吐。


    裴兮寶扁扁嘴:“那下迴,有人欺我頭上……”難道還得忍氣吞聲的,裴家小姐才不信這個理。


    “不有溫常如替你消災擋難嗎?”燕岐的話格外欠揍,隻是多了幾分調侃意味,他這訕弄還未落下,嘴裏就叫裴兮寶跳腳起來塞了一塊百合酥。


    燕大人,你可閉嘴吧!


    小姑娘聽得出取笑,抱緊懷中的書本子朝著少年做了個鬼臉“噔噔噔”地溜出了房。


    燕岐就是那種作天作地膈應人的混賬東西,你不痛快,他就痛快了。


    關健,伶牙俐齒到他跟前還沒半點兒作用。


    少女夏日的軟衫輕薄飛揚,好像隔著山海都能清晰嗅到盈袖暗香,丁玲丁玲,那是她腳踝的金玉環,悄聲消失在院中。


    燕岐將口中的百合酥吞下。


    將來若是有人欺到了寶小姐的頭上,不也得問問他燕岐,應不應。


    少年人修長的指尖將藏匿於疊書中的信箋挑出,吹熄了燭火。


    大抵因為和盛家的鬧事,聞言堂這幾日安安穩穩的,裴兮寶難的靜下心來聽伍荀揚授課,一知半解,從來,不懂裝懂。


    每每叫燕岐拆穿都得落個麵紅耳赤。


    溪風鑒月這一大票的主子奴才迴到裴家,女眷們早都在府外翹首以盼,仿佛在迎什麽了不得的人物,鬧的裴兮寶怪不好意思。


    數日不見的晚膳,也成了全家老小的共餐。


    隻是,裴兮寶沒有看到自己的父親。


    “爹去哪兒了?”


    方大夫人已經將裴兮寶最喜歡的菜碟往她麵前推,嘴裏不斷念叨著,多吃些多吃些,溪風鑒月裏的夥食一定簡單疏漏,瞧瞧,寶兒好像瘦了。


    一旁的裴雲錦忍不住偷笑。


    “他腿腳好了些就叫李太守給請去了,急匆匆地。”大夫人瞪了女兒一眼這才慢條斯理的迴著話。


    “我聽說,郡中近來不安生,不光咱們這兒,就連蒲城和滿平也發了案子。”趙姨娘擱下筷子插話,大夫人不愛管閑事,可她就喜歡聽街坊鄰居們的雜言,“賊人哪能這麽張狂,我瞧啊,府衙也不見得光明正大……”


    裴兮寶倒是想起來溫常如也說過,郡裏丟了孩子,這事鬧挺大。


    “真是作孽啊。”方大夫人碎碎念著。


    裴老太太敲了敲桌案,趙姨娘就立馬轉了話茬:“裴二夫人快到南郡了,這迴還帶著林小姐,我記得,她剛及笄,”趙姨娘擠眉弄眼的,“正是時候覓個良人。”


    來南郡,除了探親見世麵,自然,還為了這兒的人脈資源——青年才俊數不勝數。


    “長源也是物博之地,莫非還尋不出個眼緣的?”


    “哪及咱們這兒人傑地靈。”


    眾人七嘴八舌的鬧開了花。


    裴兮寶卻微微沉思,林知意,印象不可為不深,上輩子的自己蠻橫任性爭強好勝,對這位林小姐多有出言不遜,那姑娘嬌嬌柔柔一落淚,所有的錯便在裴兮寶。


    她從來沒有在林知意的身上討得好處,占得便宜。


    這一世,裴兮寶還真想換個花樣與表小姐“鬥上一鬥”。


    數日後,兩輛錦車駕臨南郡裴府,更惹眼的是一箱箱的禮擔。


    丫鬟們連忙將人迎進了正堂。


    裴芷有十多年沒有迴南郡了,這個女人氣質端方,眼角眉梢微微上吊給人三分淩銳,像極了裴老太太年輕時凜目冷冽的感覺。


    今日一身華服,珍珠玉繡,襯得起林家的榮華也攀得上裴家的富貴。


    走哪兒都不能在南郡丟了都尉府的臉麵。


    “奴婢聽說在長源無人不知裴二夫人的名字,”林家做的是木材生意,裴芷嫁過去後更是廣開財路,“隻要她說一句話,林家人可不敢反駁。”


    月嬋羨慕的很,這叫什麽,妻綱以正。


    隻是,她偷偷摸摸躲在堂外林後的模樣,不那麽正大光明。


    裴芷的身後跟著亦步亦趨的少女,一襲湖藍水色春光裙,十五年華林知意,丹鳳含情、體態婀娜,楚楚一眼似弱柳扶風,這樣的姑娘,女人見了都心頭顫憐更何況男人。


    誰不喜歡呢。


    “那是知意小姐。”月嬋瞧見躲在一旁“偷窺”的裴兮寶目不轉睛,忙解釋,“雖說是個商家女可滿腹經綸,若不說,還以為書香世家。


    小丫鬟頭頭是道,腦袋就叫裴兮寶給狠狠一戳。


    她在月嬋麵前捉著裙擺轉了圈,花開連綿:“你家小姐我今兒個如何?”


    月嬋眨眨眼,這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一大清早,裴兮寶就落下吩咐。


    首飾要最貴的,華服要最美的。


    珠光寶氣小珍珠,明豔芳華,南郡無雙。


    月嬋朝她豎個大拇指,裴兮寶的容色姿貌無需多言,便是散發落髻也不可方物,更何況今日盛裝。


    裴兮寶昂首挺胸:“好極了。”


    她深吸了口氣,聽的堂內的祖母正在納悶:“兮寶怎麽還沒到場?”


    小珍珠指尖輕叩,站在了正堂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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