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呀,怎麽不動?“老頭推開門,看見老頭夫人站在門外,抱著一籃子菜。


    “哦吼完蛋,我老婆傻掉了。“老頭故意露出憂心的表情,誇張地唉聲歎氣。


    “你才傻掉了,還想不想吃飯?“老頭夫人被氣地一笑,吸了一下鼻子,抱著菜進門。


    “嘿嘿嘿,想吃的想吃的。“老頭露出討好的笑容,幫老頭夫人抱著菜走進廚房。


    老頭年輕的時候很喜歡吃涮鍋,今晚老頭夫人盛了不少牛羊肉切片,摘了點青菜,燒了一大鍋米湯,又給老頭做了一晚牛肉打鹵麵。


    老頭吃的吸哩唿嚕,老頭夫人卻不怎麽拿得起筷子。她一拿筷子,那一鍋沸騰的米湯涮著牛肉,熱氣就騰她眼睛,什麽也看不清,更不能低頭。一低頭,老頭夾給她的肉片就被打濕,鹹鹹澀澀的。


    老頭沒去看她的臉,他吃的很開心。米湯的熱氣不濃,但老頭卻把它當成簾子,在簾子的這一頭胡吃海塞。


    “這米湯涮肉,太嫩了。吃啊,要涼了。“老頭吃著燙嘴的肉片,一片抽氣一邊讚歎,筷子指指老頭夫人碗裏的肉。


    老頭夫人咕嘟咽了一口什麽,碗裏的肉卻沒少。她慢慢夾著筷子,撥動碗裏的肉,動作越來越慢,視線始終模糊。


    “這輩子,20歲前過的渾渾噩噩。是我師父教我做事,教我本事。“老頭扒一口麵,胡亂嚼嚼,囫圇吞下。他喜歡吞麵勝過咀嚼,他老婆雖然埋怨他這樣吃如同餓死鬼托生,這幾十年卻一直把他的麵煮的極軟爛,連肉鹵都鬆軟。


    “20歲以後,師父的孝我沒盡上,他教我的本事我隻做了一件事,用來遇見你。“老頭露出懷念的表情,夾起一口青菜吃下,在嘴裏跨擦跨擦嚼地清脆。


    “我這一生,是你完成的。“老頭一笑。”如果可以,我隻想守著你過一輩子。“


    “但是這最後一件責任,我必須盡。“


    “老祖們胡搞,欠了天下人的債。我學了本事,拿來討了老婆,逍遙了一輩子,欠了師父的債。“老頭說兩句,就要扒一口麵,吃一筷子肉,還在往鍋裏下新肉。


    “這些債,我一並還了。就不留給那個崽子了。“


    那片稀薄的熱氣多麽像個柵欄,一個虛張聲勢的膽小鬼躲在後麵,粗聲大氣放著豪言,卻又小心翼翼從縫隙看著對麵,看那個女人的反應。


    那個女人也不再年輕了,她也想鬧,也想耍賴,恨不得把這一鍋湯潑到他臉上,更想對他喊,為什麽偏要還,能不能不要走。


    但是她咬著嘴唇,幾次張嘴,始終都沒說出那句話。


    她其實很想罵他,很想扇他一巴掌,告訴他其實她知道他那年,故意饒了路害她誤期。這樣他會不會驚慌,會不會愧疚,會不會就留下來呢?


    可是,她其實隻想感謝他,30年前那一場路程,她和他一樣盼著路途晚些到達。


    她過的很快樂了,這30年很快樂了,他從來都是她的救命稻草,她也同樣愛上了漂泊天下的感覺。


    那麽,是不是某種代價,她必須在此失去他呢?


    她不想最後說什麽,讓他下定的決心變質,阻礙他一生唯一的一次逞英雄。


    可是能不能不失去他?求你了。


    她突然又想起了什麽,一線希望閃過,她看看他,又看看李青籬他們的屋子。那裏依舊燈火暖黃,他們都還沒睡。


    可是她又看見他,隻是溫和地,定定地瞧著她,似乎這張臉已看了30年,依舊沒看夠一般。


    她又委屈,又自豪地低下頭哭泣。是啊,她就是愛上了這樣的男人。他絕不會逃,也絕不會拉著別人和他一起去送死的,哪怕那人比他強,他也絕不將自己的責任分攤。


    可是其實,這輩子,我還沒和你過夠。


    老頭終於吃完,桌上盆空碗空,恨不得涮鍋的米湯都被他喝掉一半。


    他輕輕走到她身邊,蹲下來擁抱了她。


    老人的擁抱是輕柔的,這一生的執著都有過迴報,接下來所求,隻是一個應許的結局。


    “再見,小柔。“


    她無法再抑製,趴在他懷裏哭出聲。


    一把年紀了,還小什麽啊。


    老頭穿好衣服,他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她手織的,他對自己最後的戰袍很滿意。


    他迴頭看了她一眼,她蹲在地上,看著他打開門。


    晚風拂來,老頭向後一倒,衝天而起,卻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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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應不應該,以一人的意願左右天下命運呢?


    老頭飛在高空,眼前地平線的邊緣,黑夜裏卻亮起熊熊火光。


    人忤逆祖師,經天緯地之才創立傳承,從此穩坐天下第一逾1500年,徹底將眾生從過去各國戰爭,打的生靈塗炭的狀態裏解放出來。可是越到後來,和平的代價就越難以承受。原來人類和兔子也沒什麽分別,終究需要天敵,終究需要自然淘汰一定的同類。這本就不是一個,能容得下所有人和平相處的天地。


    老頭飛近了,眼前這個中等規模的村子正在遭受屠戮。然而,那不是令行禁止的軍隊,即使人人披甲,動作卻雜亂不堪,毫無章法,那些士兵殺著人,還在開心地笑著。


    有個半大的娃娃,被女人牽著,從起火的房子裏往外沒命地逃。然而又怎麽逃得過呢?一個紅著眼,狂笑著的士兵舉著刀,跳著向他們砍來。


    那個女人在最後一刻把孩子撲倒,跪著伏在孩子身上。雖然即使擋的了這一刀,還會有成千上萬刀。


    然而那一刀沒有落下來,女人顫抖著等待了一會兒,疑惑地抬頭,卻看見那個士兵消失無蹤,隻有一個白發白須,白衫的老頭站在她麵前。


    老頭轉過身,對她笑了笑,輕輕說了聲:


    “抱歉。“


    那些殺紅了眼的士兵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麽,隻以為老頭是個抵抗的村民,嚎叫著衝了上來。


    老頭輕輕一動,在士兵們沒迴過神來之前,捏碎了他們每個人的喉骨。


    屠殺這個村子的士兵不是太多,但老頭在這裏已經可以看見四周更遠處的火光。他飛快地穿梭於火宅間,將那施暴的,戲謔看熱鬧的統統掐死。殺光所有士兵,隻是一小會兒的事。


    到最後隻剩下一個人了,他終於明白了發生了什麽,嚇得屁滾尿流,跌坐在地。老頭隻是看了他一眼,隨手拉過身邊的士兵死屍,把他鎧甲剝掉,用他的內襯擦了擦手。


    “打信號吧,你們不是找我嗎?我在這兒呢。“


    老頭說完,向後一倒,再度乘風而起。他向著下一個燃燒的村莊飛去,身後的村子裏一聲刺耳的號角響起。


    “將軍,似乎是【人忤逆】現身了。“極遠處,收到手下消息的副官,對著一個衣著華貴的男人垂首匯報。


    “嗯,走吧,全軍向目標進發。讓斥候騎上馬,快速聯係往其他方向去的將軍。“男人頷首,從座位上起身。


    “拔營!“副官得到命令,轉身對著身後大吼。


    “是!“”好的!““喳!”應聲雜亂不齊。


    和平的遺毒,湊合著上吧。男人搖搖頭,這麽長的時間裏,軍隊已經變成了烏合之眾。不過無所謂,這次本就是來拿人命,填上他們與天下第一之間的口子。


    然而,男人剛剛褪下華服,披上戰甲,沒來由地卻心中一悸。


    不會吧?


    男人一愣,隨即渾身冒出冷汗,瘋了一樣衝出營帳,一瞬間啟動傳承,整個人化成薄薄的一片,飛速遠離原地。


    下一秒,一道暴烈劍風從天而降,營帳四分五裂。


    “敵襲!!放箭!!“男人奮力怒吼出聲,維持著薄片的狀態極速飄遠。


    然而一片混亂裏,沒有人來得及反應,那片倒塌的營帳掀起的煙塵裏,一個身影如一柄刀一般衝出,直直向著化成薄片的男人砍出一劍。


    “無”的力量對人無往不利,然而卻並非世間極速。


    化成薄片的男人幾乎違背常理般的一扭,這一劍被他躲過,他爆發出超越老頭的速度,極速向著軍營裏飄去。


    這裏畢竟有十萬大軍,他想藏,老頭確實得先殺掉所有擋在他前麵的人。


    第一波反應過來的弓兵已經準備好了,胡亂卻也迅速地向老頭射出了第一波箭雨。


    然而,縱使老頭剛剛追向紙片人追了一段距離,但那也就是能夠射箭的極限距離了。老頭的速度比箭快,更比這一群憨批的反應快。箭要殺人,先要奪其騰挪之能。故此老頭隻是向上一躍,所有箭矢盡皆落空。而當他俯衝進人群,弓兵就成了第一個失去作用的兵種。


    在毫無紀律和膽識可言的軍營裏放一個他們無法戰勝甚至來不及反應的敵人,這種情況我們一般稱之為炸營。


    現在已經沒有人能繼續接受上級軍官的指令,老頭采取的策略是高速位移。在人群裏利用速度優勢和立體機動能力,從空隙中快速轉移。所到之處迅速以掏破喉管的方式殺死離他最近的人,然後在有人徹底捕捉到他的位置之前離開。如此一來,便沒有目標,隻有恐慌。諾大的軍營慘叫聲此起彼伏,老頭的快速輾轉殺人讓人有一種仿佛不是麵對著一個人,而是一場瘟疫的錯覺。


    “啊!!他在哪兒!!”


    “不要!別過來!!!”


    紙片人開始慌了,他現在也隻能盡量仗著自己幾乎沒有厚度的特性在人群裏穿梭。他根本不敢高飄脫離,因為人力有盡時,純粹靠開啟傳承,靠“縫穿“的力量沒辦法長距離奔襲,而這個老頭不知道是從哪裏過來的,竟然毫無疲態。


    那個最早傳出信號的據點,現在想想在接近二十公裏外啊,他是怎麽隻身一人衝過來的?而且……嗯?我為什麽要殺他來著?


    人實在太多了。


    紙片人已經失去了對老頭確切位置的概念,他隻能通過人群慘叫的方位模糊判斷。而且炸營一旦開始無法停止,恐慌的傳播速度比老頭和他更快,有不少子虛烏有的衝突和人嚇人已經產生,靠近老頭的人群已經陷入極度恐慌,甚至開始自相殘殺。


    而紙片人,明嗔國6大官方傳承者之一的“穿縫“,一個照麵就想通了一件事。


    他絕不是麵前此人的對手。


    而且不知怎的,某種直覺讓他明白,對方甚至沒有開啟真正的傳承,這絕不是一位人忤逆的全貌。


    而且,如今他突然感到頭腦有些清晰了,自己是為什麽要殺人忤逆的來著?不怕他暴走殺迴皇宮嗎?皇上是為什麽有恃無恐的來著?皇上……


    要對皇上盡忠,為人臣,不可起二心。


    他的思緒突然毫無道理地中斷了,轉而不可抑製地想起了這句話。那是一個清晰,柔軟,緩慢的女聲,但卻不可違抗。掙紮著抬頭的自由意誌被某種鋼印摁碎,他又恢複了冷靜而堅毅的狀態。


    絕不可能單挑打贏人忤逆,但是為了能夠確保每個階段對他行動力的進一步限製,這裏必須要讓他付出點代價。


    紙片人在半空一滯,懸停片刻,依然向後斬迴。“縫穿”之能,在於極其鋒利的切割方式,和對一切有縫隙之物的溜縫能力。說著好笑,其實因為傳承者存續艱難,“縫穿”的祖師其實是個梁上君子,是為了來去自如,腳底抹油開創的傳承。


    但是,對一切有縫隙之物一定的壓製能力卻是真實的,這個能力本身有著很高的穿甲傷害。畢竟無論是如何致密的甲胄,如何鍛造的兵刃,本質上都是有縫隙,有弱點的。


    然而,當他以自以為不會被注意到的角度,刁鑽斬迴的時候,迎接他的卻是一記“無”。


    “無”是一種極大淩駕於“縫穿”之上的概念能力,沒有任何意義上的縫隙。


    這一次,“縫穿“成了被切割的一方。


    這個世界的能力,核心邏輯其實還是和神通相似。都是一個概念,以及由此延伸出的異能力。隻不過這裏的異能力不成統一體係,也無法階段性晉升,最終還是一條死路。


    “啊!!!!!!“紙片人即使即使調整姿態,擦過”無“的邊緣的一條腿還是被削了下來。那條腿落地就恢複了原狀,而”縫穿“本人也險些恢複厚度,慘叫著重新衝迴人群中。


    不可能,他是怎麽看見我的?


    “哈哈哈哈,明嗔國式微至此,連“縫穿”也能為將了嗎?“老頭在人群裏一邊殺,一邊出言嘲諷。他不緊不慢地在人群中移形換影,紙片人終於發現,其實隻有他無法掌握對方位置,老頭其實一直都找得到他,一直吊在他後麵。


    “小兔崽子,別他媽跑了,你逃不掉。乖乖受死,還省我點功夫。“老頭不緊不慢跟著紙片人,近乎悠閑地在後麵聊著天。


    “老頭!你才該乖乖引頸受戮!看看這一幫廢物吧!這都是你們造成的!!“紙片人疼的滿頭大汗,穿著粗氣,勉強維持著”縫穿“的狀態,沒命地在人群中穿梭躲藏。”我們連戰馬都沒有!!這個國家已經沒有軍隊了!!“紙片人竭力發出憤怒的吼叫,他也明白自己在劫難逃,如此不過是在拖延時間。


    “我知道。所以我來了。“老頭平靜地說。


    “……?“紙片人的思緒有一瞬間停頓。


    “人忤逆,早就該消失了。但是我不能放任你們就此大獲全勝,不管是誰在背後搞鬼,這樣的人,不能再留給他如此龐大的力量。“四周到處失火,十萬烏合之眾大唿小叫,四散奔逃。然而在如此嘈雜的環境裏,老頭這樣輕聲的,近乎自言自語的呢喃,紙片人居然聽地一清二楚。


    “所以,就請你們和老朽一起,步入長眠吧。“老頭輕笑一聲,又順手在人群中撕碎了幾個士兵的喉管,向著紙片人追去。


    “勢均力敵的戰爭才是最危險的,既然是明嗔國挑的事,那就把兵力都交代在這裏吧。“老頭平靜近乎冷漠,突然靠近紙片人一臂距離以內,一劍”無“幾乎擦到紙片人衣角,驚地剛剛有些愣神聽他講話的紙片人又強提一口氣飛速閃遁。


    “之後河勿國看見明嗔自討苦吃,會不會起貪念,我不管。“老頭自嘲笑笑,突然從人群裏躍起,向著紙片人處飛速俯衝。


    “那時候我也死了,管不著了。“


    紙片人大量失血,終究是速度降了下來,被老頭一腳踩進地裏,一劍刺穿左肩,發出慘痛的嚎叫。


    老頭終於停下來了,周圍的亂兵終於發現了他的確切位置,不再亂跑,而是以老頭為圓心,向周圍四散奔逃,鬼哭狼嚎,無一人敢近身。


    然而也是此時,老頭眉頭一皺,紙片人掙紮著突然停下,臉上露出狂喜的表情。紙片人大口吐血,惡狠狠狂笑:


    “哈!!!你完蛋了!我聽到援兵的腳步了!!“紙片人對著老頭狂啐鮮血,被老頭一個巴掌把頭扇歪。


    “你會死的!!陛下發兵數百萬,你不是神!你殺不完的!“紙片人猶如迴光返照,精神百倍,麵目猙獰。


    “我能殺多少,就殺多少吧。”老頭卻很淡然,他踩著已經恢複人形的紙片人,抬眼望向遠方。視界的邊緣,有4個方向都出現了軍隊的身影,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奔襲而來。


    “你們可能是忘了,不過要殺一位人忤逆,這本就是應有的代價。”老頭說完,伸手扣著紙片人天靈蓋把他拔起來,對著他一笑。


    “你就見證一下吧,我能殺多少。”說罷,老頭踩碎他手腳關節,紙片人淒厲地慘叫著,卻死不掉。即使丟掉了一條腿,又受此重傷,但傳承者的生命依然是頑強的。


    老頭把他放到一邊,如棄敝履。他看著遠方已經在飛速接近,黑壓壓看不見盡頭的兵陣站定,手裏斬出的“無”劍,第一次停在手中,並未斬出。


    他輕輕吸了口氣。


    “告前後左右,過去將來,一切眾生。”老頭定定地說出一句話,從他吐出的第一個字開始,心髒處的熾白火焰就如受到召喚,突然暴漲,逐漸透體而出。老頭微微躬身,口鼻向外流淌純白焰漿,逐漸噴湧而出,落地蔓延燃燒。那焰漿如虛如幻,邊緣飛散入空氣裏,仿佛是誓約的實質化,那般嘔心,那般令人悲傷。他前後心部分仿佛自燃,亮起洶湧的白色火焰。咒言已經開始,虛空萬萬裏無終處,千靈萬緒停頓,此方存在碎片的全部曆史,再一次為一人之言而亮起。這是終極的宣告,至強的任性,人類曆史上無數夭折的可能性裏,再次昂首發出怒吼的一場餘夢。而正在掙紮慘叫的紙片人突然心跳漏了一拍,如同被嚇死的鵜鶘一般僵死在原地,思維也空白,視野也空白。


    世界仿佛停頓了一瞬間,從下一個瞬間開始,將以這火焰為中心。


    “以我全心,全靈,全神,全意起誓,“老頭眼神如刀,劍眉豎起,字字擲地有聲。他立於百萬軍陣前,卻仿佛並非孤身,而是為神國之將。一切麵對他的,那慌亂的已瘋魔了,畏怯的已顫抖了,麵對至高武力發出的宣告,一切癡愚人眾盡皆匍匐顫抖,等待宣判。


    ”願放棄世間一切可能與希望,換取對等的威能。”老頭垂眼,神色忽而又無悲無喜,火焰在他周身流淌浮沉,逐漸沒過他全身。老頭仿佛化身光照之實體,渾身上下已沒有顏色,隻有炎炎的白火燒灼出刺目的光。一個熾白的影子從虛空裏析出,逐漸在他身後浮現。那身影是其願,是其怒,秉承千年百代人忤逆一切之餘燼而熾烈燃燒,在火中無聲佇立,像一尊悲憫的佛,又像個怒目的君王。人忤逆的大弘誓願不可逆,源自血脈深處,靈魂盡頭的戰栗感瘋狂地彌散出去,那是無可抵禦的滅亡,是無可左右的天災降臨。


    那是一場噩夢,纏繞天下一千五百餘年,最深最重的噩夢。


    “放箭!放箭!!”原本躲在本陣最後的四將,終於無法忍耐。他們必須做出什麽來抵禦這一份恐懼感,而好在那個老頭已經進入了箭矢的最遠攻擊範圍。


    於是,遮天蔽日的重矢射出,在空中劃過一個拋物線,向著老頭墜落而來。


    “今日報還,今日果畢。”


    老頭聲音平靜,雙臂展開,又收攏,於胸前合十。那猶如千年執念集於一身的熾白火焰逐漸斂於其眉心,百代人忤逆殘像跳出虛空,齊齊注視他,見證他最後的結局。那一尊佛雙手合十,向他一躬身,從背後與他重疊。熾白的火焰融合,為老頭披上最後的戰袍,真正的人忤逆將在此降臨。再沒有任何迷茫,絕無絲毫外泄,老頭身後披上純白的戰袍,無聲無息,便於此成就個人偉力絕顛。無數年裏,往代的人忤逆也是如此,念誦一生一次的大弘誓願,將敵我,乃至整個天下,一同燃燒殆盡。


    “願成,【不退不讓,不竭不怠】。”


    不退,不讓。


    濃黑的夜晚,漫天箭矢落下,一道近百米長的無色劍氣揮出,一劍之下,漫天落矢為之一空。一顆白色的流星從軍營的斷壁殘垣中衝出,轉眼跨過最後的距離出現在一軍陣前,他手裏握著無色的劍,又是一揮。


    一劍,殺人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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