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山敲了敲孟呦呦的房門。


    門從裏麵被打開,一股熱氣撲麵而來。


    “要吃飯了嗎?”孟呦呦問。


    “還沒有,讓我進去?”


    “啊?”,孟呦呦伸出腦袋在走廊外來迴張望了兩下,表情猶疑,“這不方便吧?要是被人看見了會不會以為我倆是在公費旅行,影響不太好。”


    霍青山笑:“我找你說正事呢,你想到哪裏去了?”


    緊接著又補充道:“要不你跟我出來,我倆到大廳聊也行。”


    男人眼尾尚未散去的笑意還裹著些玩味。


    好你個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昂?!


    你最好能一直這樣。


    向你學習。


    孟呦呦霍地將門敞開,轉身就往房間裏走,丟下一句:“請進!”


    屋裏有暖氣,在裏麵待著好好的,她才不要出去呢!


    霍青山跟著進了房間。


    孟呦呦將椅子擺正,抬手示意:“霍營長請坐。”


    她自己也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兩人之間間隔一張茶桌的距離。


    孟呦呦用著公事公辦的語氣開口詢問道:“霍營長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嘴角還掛著標準的淺笑。


    霍青山坐下後當真一刻不緩地聊起了公事:“楊爺爺的父母和弟弟都已經相繼去世了,他的妹妹民政部的人還沒聯係到。”


    孟呦呦攥著杯子的手緊了緊,片刻後緩緩開口:“其實……其實我覺得楊爺爺心裏也早有準備,畢竟是曾經扛過槍、上過戰場的人,見過了那麽多生死之事,心理沒那麽脆弱,我們直接告訴他吧。”


    ……


    次日一大早,霍青山、孟呦呦、楊劍澤三人走出了國營賓館的大門,門口停著昨日那輛黑色上海牌轎車。


    劉建宏眼力勁極好,幾人才剛冒出了個影,就連忙快步迎了上來。


    他們今天要開車去楊劍澤的老家——興陽村,由於戰亂和自然災害等原因多年前一分為二劃成了兩個村,全都改了名,楊劍澤的老家就處在上村,現已更名為北陽村。


    進村後,司機停下了車,轉頭過來問楊劍澤老人接下來該怎麽走。


    老人嘴裏的話倒來倒去,卻怎麽也說不出一個明確的邏輯連貫的說法來。


    還是劉建宏及時出聲主持了場麵:“要不我們先去村委會那邊看看,找村長和村書記聊聊,說不定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車內的幾人都沒有異議。


    村長是個五十歲出頭的男人,年齡比楊劍澤還要小上十幾歲,楊老出征的時候,他估計還是沒斷奶的小屁孩呢。


    自然是無法得到太多的有效信息,不過他們後來又查了村誌,也找來了族譜翻閱,最後兜兜轉轉總算是確定了楊家祖宅的位置。


    村長領著他們一行人走在最前麵,孟呦呦攙扶著楊爺爺走到中間位置。


    盡管年歲變遷,但或許是近鄉心切,村子裏總有些相似的特征一路上陸續湧現,孟呦呦能感覺到爺爺似乎越走越快。


    村長突然出聲,側過身指著前方不遠處一棟破舊的土屋,朝著眾人招唿道:“就是那了,楊家的祖宅。”


    村裏突然來了幾個臉生的麵孔,人數規模上雖算不得浩浩蕩蕩,但其中幾個稍年輕點的人也都衣著講究,還是吸引了村裏一波閑來無事的人們過來湊個熱鬧。


    想看看是怎麽一迴事?


    楊劍澤老人站在老屋前,癡癡地注視著麵前那棟破爛不堪、早就不成形狀的房子。


    牆體大塊大塊的脫落,裸露出裏麵雜亂的幹草和碎石塊,


    斷裂的房梁從屋簷下探出,經過長時間的風吹雨淋,木質幹裂腐朽、彎曲變形。


    後麵圍觀的人群裏議論紛紛,這些人大多四五十歲上下的年紀,沒有人認識楊劍澤是誰,他們也不知道這個老人來到他們村子是要幹什麽。


    突然,有一個杵著拐杖、頭發花白的老婆婆,顫顫巍巍地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孟呦呦率先發覺了,剛想要出聲詢問狀況,就見那個老婆婆舉起手上的拐杖戳了戳楊爺爺的後腳跟。


    楊爺爺因而轉過了身,兩人四目相對。


    不知過了多久,老婆婆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還知道迴來呀?我以為你死了呢。”


    聲音沙啞,像是老舊風箱拉動時發出的那種“嘶嘶”聲,歲月在她的喉嚨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噗通”一下,在場的人誰都沒有想到,楊爺爺猝不及防地就那樣跪了下來,跪在了老婆婆麵前,聲音哽咽:“翠兒,我對不起你。”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隻夠愛一個人。


    迴去的車上,孟呦呦埋在霍青山的懷裏偷偷落淚,霍青山一隻手抱著她,另一隻手時不時輕拍著她的背。


    高中的語文教材上,幾乎每一個中學生都學過沈從文的《邊城》節選。


    孟呦呦那時找來了原書讀完一整本,這本書不厚,最後一段她還記得深刻:


    可是到了冬天,那個坍塌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那個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夢裏為歌聲把靈魂輕輕浮起的年青人,還不曾迴到茶峒來。這個人也許永遠不迴來了,也許“明天”迴來!


    “這個人也許永遠不迴來了,也許‘明天’迴來!”


    真討厭啊!十七歲的孟呦呦讀到這裏,忍不住吐槽道。


    這些名人作家在寫小說的時候都這麽喜歡留白嗎?


    一個一個都是這樣。


    真討厭!


    還是那個讓人又愛又恨的語文老師布置的書評作業裏,孟呦呦這樣寫道:我希望翠翠能夠等到她想要等到的人。


    沒有華麗的書評內容,這隻是一個處在懵懂年紀的少女最質樸的願望罷了。


    但是那個又愛又恨的語文老師穩定發揮了一個中年女性身上最現實殘忍的一麵,她在她的作業底下批注道:這隻是你一個美好的不切實際的願景,但站在文學的角度,我們都知道文章末尾這個加了引號的明天有什麽寓意,《邊城》的文學底色就是悲劇。


    其實孟呦呦當然也知道翠翠等的人大概率不會迴來。


    作文本發下來之後,倔強少女孟呦呦不服氣地在那幾行瀟灑飄逸的紅筆字下麵又寫了幾句話:現實生活中真的會有人願意遙遙無期地去等待一個不知道會不會迴來的人嗎?不過是文學塑造,南柯一夢罷了!


    ……


    但是,今天她得到了答案。


    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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