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林家。


    九月的天,陰晴不定,昨兒還豔陽高照,今兒就陰雨連綿。


    林一諾討厭陰雨天,所以一醒來就怏怏地倚在床邊玩手機,連窗簾都懶得拉。


    王姨進來的時候嫌惡地皺了皺眉,“大小姐,您好歹也是貧苦出身,怎麽就懶成這樣?”


    林一諾單手飛速地迴消息,頭也不抬地懟,“王姨,您好歹也在林家幹了多年,不知道進屋之前要敲門嗎?”


    進屋不敲門,是她最討厭的行為,沒有之一。


    尤其不熟的人。


    上一個這樣的還不知道在哪哭呢,又來一個。


    真是,腦殘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王姨欺軟怕硬,昨兒在樓下的時候,以為新來的這位是個好欺負的,沒想到也是個硬茬,草草收拾一番後打算離開。


    偏此時,林一諾手機進了電話,王姨故意磨磨蹭蹭地往外走。


    快到門口,聽到她柔了語氣,笑說:“地兒選好了?發我微信,我現在過去。”


    少女聲音脆脆空靈,極為好聽,若是軟了嗓子,那便像是冬日裏的奶糖,夏日裏的冰糕,甜而不膩,涼且舒爽。


    莫說男人,就連王姨聽完都酥了半個身子,忙不迭往樓下跑。


    她要告訴夫人,大小姐談戀愛了!


    ……


    收到明灼發來的定位時,林一諾正在對著鏡子編頭發。


    隨手劃開,垂眸掠了一眼,眉頭頓蹙,指尖力道微撤,扭做一團的頭發瞬間旋轉著恢複原狀,不倫不類地披散在肩頭。


    鏡子裏的姑娘依舊漂亮,隻是沒了剛開始的興致盎然,半垂的眼皮下是一雙晦暗不明的眸。


    **


    二樓,主臥。


    周六是富太太們聚在一起喝茶聊天的固定日子,故而薛萍一早便將自己收拾妥當。


    王姨敲門進來的時候,她正坐在梳妝台前搭配耳飾,“快來看看,我是戴這個珍珠耳環好,還是翡翠?”


    “夫人您戴什麽都好看。”


    王姨恭敬往後一站,看著鏡子裏興致勃勃的薛萍,說明來意,“夫人,我發現大小姐談戀愛了。”


    薛萍不在意地笑笑,隨手又拿起一個流蘇耳環在耳朵前比劃,“談就談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個沒權沒勢的小丫頭,還指望婚姻自由?打電話問問,玉兒是不是到比賽場地了,我一會兒過去。”


    林懷玉今兒參加比賽,很早起床,薛萍本打算自己送,但林滿自告奮勇,薛萍見他如此上心,便由著去了。


    現在想想,還真害怕林滿沒把玉兒送到地兒。


    **


    東區。


    前些年開發的緣故,現在這兒是一片亂地兒,既有極盡富饒奢華的富人區,也有破爛混雜的老城區,兩地相隔不過一條平城大道。


    “滋——”


    黃綠色出租車急刹在一個小水窪處,濺了倆路人一褲腿髒水。


    “草!他媽會不會開車?能不能看點路?娘的,老子新換的褲子!”


    人高馬大,穿著皺巴巴襯衫的光頭男氣憤地拍著駕駛室的車窗,大有你不下來我不罷休的氣勢。


    司機像是見慣這種戲碼,老神在在地喝了口水,然後微側頭,柔聲道:“姑娘,地兒到了。”


    “嗯。”


    走神一路的林一諾在光頭男拍窗的時候,已經迴神,之所以沒下車,是因為她一直在盯著另一個被濺了一腿泥點的姑娘。


    丟下一張紅色紙幣後,撐傘下車。


    雨淅淅瀝瀝,被風一刮,畫麵模糊,像極了近視者取下眼鏡後的世界。


    但她還是能清晰地看見那抹畏畏縮縮,匆匆忙忙的背影。


    同樣是被濺了一身髒水,光頭男大吵大鬧,小姑娘卻落荒而逃,明明她比光頭男還要慘,一雙帆布鞋都濕透了。


    “喂,你說說,賠多少錢?”


    有人攔在她麵前,粗糙的手指著濕了一截的褲腿,語氣說不出的刺耳。


    林一諾右手微動,傘沿揚起,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以及一雙涼透的狐狸眼。


    “讓開。”


    平鋪直敘,沒有感情,偏尾調浸了絲絲壓迫之感,聽的人心底發沉。


    光頭欺軟怕硬,沒從司機那裏訛到錢,便想欺負小姑娘,沒成想這才是真正的鐵板,忙不迭就溜了。


    **


    五分鍾的路程,麵館到。


    十五平的小店,門口豎著一個小牌子,上麵是歪歪扭扭的四個字:街邊小麵。


    九點,早餐高峰期已過,但不大不小的店門口還是擁擠著許多人,其中最紮眼的是倚在牆邊玩手機的白衣少年。


    簡陋的避雨棚下,暖黃的燈光裏,他一腿伸直,一腿微屈,腳尖抵在地麵,腳底壓著牆麵,姿態懶散肆意,又隱隱透出幾分矜貴氣,矛盾且勾人。


    他太過耀眼,與這裏格格不入,所以門口的男男女女明裏暗裏都在瞧他。


    有幾個二十幾歲的小姑娘幹脆現場化妝,麵都不吃了。


    似乎是有心靈感應。


    她剛站在這兒沒一分鍾,他便抬了眼,因為太急,眸裏淡漠的情緒還未完全斂盡,看上去疏離的緊。


    緊盯著他的眾人見他終於有了動作,下意識順著他的目光,看過來。


    微驚。


    避雨棚外,綿綿細雨中,有一少女撐傘而立,墨發如瀑,膚色勝雪,霧霾藍色連衣裙擺隨風輕揚,雖看不太清臉,但就是讓人覺得她像個魅惑人心的妖精。


    必定傾國傾城。


    明灼很快收起手機,大步朝她走去,聲音溫柔,能掐出水,“快進來,別淋著了。”


    林一諾上前兩步走進避雨棚,收傘。


    “給我吧。”


    明灼不由分說地拿過她手裏濕噠噠的雨傘,轉身放在一旁的桶裏,和一把黑傘一起。


    林一諾收迴目光,神色淡淡地看著正笑看著她的明灼,笑問,“怎麽挑了這個地兒?”


    笑意不達眼底,帶著濃濃的審視意味。


    明灼並不意外她的反應,溫溫一笑,抬手一指角落裏擦的幹淨的兩人位,“先坐,我去端麵。”


    說完,也不管她答不答應,轉身就朝店裏去,背影清瘦好看。


    吃麵的男男女女,這才看清靜立於雨棚中央的少女長相。


    古時人用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來形容四大美人的相貌,原以為是誇大,今日方知,世有絕色,不可方物。


    三分鍾後。


    明灼端著兩碗麵邁過門檻,一抬眼就看見林一諾正靜靜坐在位置上看他。


    腳步微頓。


    一個荒誕的念頭不自覺冒出,若是能這樣和她過一輩子,帝都榮華又算得了什麽?


    將麵放在桌麵上後,明灼坐下,坦蕩道:“表麵功夫還是要做一下的,至於早飯,一會兒我帶你去別的地方吃。”


    他太過直白,她眉頭微挑,眸裏微微迴暖,“觀察出什麽了?”


    他伸手接過她遞來的一次性筷子,隨意翻了翻麵,霧氣模糊了他的臉,“周圍沒人盯著,但店主似乎忘了三年前的事。”


    冷白到沒有暖色的手指捏在筷子上,說不出的漂亮,像個精美的藝術品。


    她收迴目光,笑,“我憑什麽信你?”


    街邊小麵的店主,是三年前海城連環殺人案的第一個目擊者。


    消息她昨晚得知,今兒他就約她在這兒吃飯。


    俗話說,無巧不成書。


    但太過巧就不得不讓人懷疑,他的身份。


    況且,國際黑客k是攻入警局係統才得知的這條線索,他又憑什麽?


    直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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