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外出辦事,是莫言自己一個人去的,沒有帶司機。


    事情比較機密,希望盡可能低調。


    一切都很順利,辦完事,趕著迴城,也就可以踏踏實實過個年了。


    莫言原本和顧廷煜說好,這次過年要休個年假的。他手裏的要事都辦完了。


    又趕上過年,不想在國內,待在這個喜慶的氛圍裏。


    雖然他早已經習慣了自己一個人,也能夠很好地適應。前幾年的時候,還會感覺失落,惆悵。


    慢慢地,莫言感覺自己可以活在自己的時區和節奏裏。春節對他來說恰恰是最好的放鬆機會。


    沒有親戚朋友需要應酬,也不用準備太多的東西。


    可以隨心所欲地生活著,想幾點睡就幾點睡,幾點醒了就幾點起床;清淡飲食,發發呆,多多運動。


    都是非常好的賦能方式。


    莫言在自己的小小公寓裏,建立了一個自己的王國。擁有了屬於自己節奏的生活。


    可是每一天外出,到了熱鬧的地方,其實內心那種隱隱的失落,依然是在的。


    尤其是看到別人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


    他也會想,如果爸爸媽媽還在,他會怎樣呢?會過怎樣的生活?


    會不會也早早被父母催著,結婚成家,生兒育女。會不會也拖家帶口,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做著那些庸常而無聊的事情,笑得像個傻子一樣。


    他發現自己竟然有些向往那些傻乎乎的,被世俗推著走的生活。


    可現在父母走了,命運把他帶到了另外一條路上。


    除了複仇的願望外,他的生命中開始有新的東西進來了。


    前麵有很多年,複仇,為父母複仇,是他活下來唯一的動力。他需要不停地,不停地努力做點什麽。心才會安下來。


    每一天都把自己逼到極致,努力賺錢,努力學習新的東西,每一天都要有進步,才會覺得有希望。


    可是沒有用,沒有用,總有停下來的時候。


    夜深人靜,午夜夢迴,那些黑暗的魔鬼就會重新迴到他的生命中。


    有很多次,他在夢裏醒來,一身冷汗。


    有很多次,他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再入睡。


    有很多次,他把自己的頭狠狠的撞向床頭,撞向牆,來平複內心的情緒。


    直到後來,他遇到了師父,開始冥想,打坐,開始學著和內心的魔鬼做朋友。


    學著去建立自己內心的王國和城池。


    他又重新可以安心入睡了,他又重新可以有秩序地生活了。


    他可以停下來,稍微休息片刻了。


    可是當走出去,和這個世界連接的時候,看到別人之間的那種親密和流動的時候。


    他內心的失落,又在提醒他。


    其實他也渴望,渴望感情,渴望溫暖,渴望這個世界上,還有其他人是在乎自己的。


    渴望自己也有關心的,在意的,要守護的人。


    渴望有陪伴,有支持,渴望在茫茫人海,有一個人是和自己站在一起的,是一體的。


    哪怕一起做一些無聊的、庸常的事情也可以的。


    去體會人間煙火,去體會平凡的生活。


    這種渴望對他來說,已經是不熟悉的了,可是有些種子一旦發芽,就沒有人可以阻止它的生長。


    所以他打算給自己一個新的開啟儀式。


    這個春節走出去,找個地方,和自己好好待一待,也和更遠更廣闊的世界鏈接一下。


    他有預感,自己要開始生命新階段了。


    地點已經選好了,北歐,一個名為赫瓦爾夫的小島。


    這個小島坐落在挪威的峽灣之間,被冰雪覆蓋,仿佛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寶石。


    島上有一座孤獨的燈塔,矗立在崎嶇的海岸線上,周圍是無盡的冰原和深邃的海洋。


    在春節的熱鬧和喧囂之外,在這個遙遠的地方,則是無與倫比的寧靜與孤獨。


    一個與世隔絕的避風港。


    壯麗的峽灣、純淨的雪地和波濤洶湧的大海;刺骨的寒風和溫暖的陽光交織;同同時又有溫暖的燈塔守護著你。


    莫言渴望在那裏開啟新的智慧和勇氣。


    可誰又能想到,萬事俱備之後,他會在迴城的路上遇到車禍呢。


    當時他正迎著夕陽,開著車,一首《世間美好與你環環相扣》迴蕩在耳邊:


    此時已鶯飛草長愛的人正在路上,


    我知他風雨兼程途經日暮不賞。


    穿越人海隻為與你相擁,此刻已皓月當空愛的人手捧星光。


    我知他乘風破浪去了黑暗一趟,感同身受給你救贖熱望。


    知道你不能還要你感受,讓星光加了一點彩虹。


    也不知道為何,聽到這首歌,他會感覺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被觸動了。


    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從心口洶湧而出,又會覺得眼睛有些濕潤。


    他想象著自己坐在冰天雪地的陽光下,坐在燈塔的下麵,要許一個什麽願呢?


    就在那個瞬間,左側車道的大貨車突然毫無征兆地往自己這邊撞過來,他下意識地往右打方向盤。


    然後是一聲劇烈的碰撞,五髒六腑都像是移了位置一樣,劇烈地痛。


    與此同時,大貨車重重地壓了下來,就失去了意識。


    此刻,在這個屋子裏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竟然是蘇麥柔。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看到醫院的檢測設備,看到簡易廚房的一角,顧廷煜和蘇麥琪正在吃飯。


    看到窗戶外麵是黑乎乎的。


    看來自己撿了一條命,也許是閻王爺可憐他願望還都沒有實現,不忍心收他吧。


    當然,他也感覺到自己腿上的刺痛,難以名狀的痛感,讓他的眉頭緊鎖,冷汗淋漓。


    每一次輕微的移動都像是觸發了一連串的電擊,如同火焰在皮膚下燃燒,熱辣而尖銳。


    他還不確定自己這條腿有沒有保住,一切都是恍惚的,有一種不真實感。


    這個時候,蘇麥柔已經發現莫言醒來了:“莫先生,你,你醒來了?”


    顧廷煜聽到聲音,也放下筷子,往床邊跑,蘇麥琪則跑去了叫了醫生和護士。


    顧廷煜的第一句話是:“沒事,你的腿沒事,需要休養幾個月,但是不影響後期活動。”


    還是顧廷煜懂自己,莫言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收迴去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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