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太中大夫府。


    不知道為何,今日天空裏一直飄著小雨,滴滴答答的,空氣裏透著陰潮、腐爛的氣息。


    但是屋內的段熲顯然心情很好,他仔細端詳眼前這三公朝服,嘴角一直洋溢著微笑,作為一個精致的老頭子,他已經早早就做好了迴到那個位置的準備。


    太尉之職啊!這是一人之下,千萬人之上的位置啊。


    六年前,自己曾經好不容易達到了那個位置,但是偏偏,來了一場大病!也因這場大病,他被罷免,反而成了司隸校尉!


    何等荒謬!何等可笑!堂堂三公成了一個秩為二千石的官員!


    不過,現在一切都迴來了,失去的一切都迴來了。


    他看向桌子上放的一份信件,那是烏丸校尉夏育寄過來的。


    這個跟隨了自己多年的小子,見證了自己一步步走到這位極人臣的地步。


    九年前,他帶這夏育,領兵一萬多人,攜帶十五天的糧草,從彭陽直往高平,與先零諸種戰於逢義山,斬首八千餘級,獲牛馬羊二十八萬頭,同年,他又帶著夏育一日夜奔襲兩百裏,追擊賊人,大獲全勝,至此,他成了破羌將軍。


    八年前,他讓夏育帶領五千人據守凡亭山,自己帶人包夾羌人,一戰斬其主帥以下一萬九千人,獲牛馬騾驢氈裘廬帳什物不可勝數,朝廷封了他新豐縣侯,食邑萬戶。


    七年前,他帶著秦、胡步兵騎兵五萬多人和汗血千裏馬,還有萬餘名俘虜迴到雒陽,用這些換了河南尹的職位。


    那幾年裏,他嚐遍了行軍打仗的苦,腳底下全部是繭子,也常常吃生肉,有時候甚至吃樹皮!


    那幾年裏,他沒睡過一次好覺,總怕睡著了,就在也醒不來了。


    現在,他坐擁豪宅,家中美女無數,吃的也盡是山珍海味,而且,還能輕易麵聖,去決定邊疆戰士的生死。


    他再也不想迴到那個血腥的戰場!


    今天,夏育這個小子現在竟然請求自己上書進攻鮮卑?


    刷戰功嗎!?刷戰功能幫他做到三公嗎!他段熲已經不需要了!放眼現在的朝廷,有幾人比他戰功卓越!


    他需要的是白銀!是黃金!隻要錢財足夠,宮中那幾個老太監,會幫自己想辦法去晉升。


    “大人,大人!”一個侍衛的唿喊打斷了他的思緒。


    “進來說。”段熲的聲音很平和。


    一個滿身是水的男子,穿著簡單的鐵甲,謹慎得打開了房門,然後堪堪走進一步,便站立不動。


    雨水順著他的鐵甲,絲絲流淌,一小會,門前便是一小塊水漬。


    眼前的這名甲士從十年前便跟著段熲了,當時他隻是個小戰士,無論在邊疆,還是在雒陽,都忠心耿耿。


    但是段熲覺得這個小戰士有點傻,不知道享福,還把這裏當成戰場,每日穿甲持戈在他府中巡邏,雒陽城內還有人敢公然進攻他的府邸嗎?


    “馬楓,你看下雨天,你不在家休息做什麽?巡邏的事,隨便找幾個讓小廝做便好了!”


    段熲順手拿了一條毛巾,走近這名甲士麵前,親自得為他擦去臉上還掛著的雨水。


    “你是幽州人,家裏父母都不在這,如果你要是生病了,你父母不會擔心嗎?”


    璞,馬楓忽然跪倒:“奴有要事要稟報。”


    段熲不顧馬楓身上的雨水,又親自把馬楓拉了起來,和善得問道:“何事?”


    馬楓停頓了下,繼續說道:“尚書台剛剛下令,確認了太尉人選!”


    段熲的老臉,慢慢笑成了一朵菊花,沒想到宮內那幾個老閹人,速度那麽快!


    看來,他也得盡快把錢財籌備好才可以。


    “新任太尉,是喬玄!”


    呲呲,段熲踉蹌了兩步,一不小心坐到了地上,瞪大了眼睛看向馬楓。


    “主公!”馬楓大驚失色,想上前拉起段熲,又怕自己一身雨水,打濕了段熲的衣衫。


    怎麽會這樣!段熲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麽,他顫抖得指了指桌上那份他剛剛還認為無用的信件。


    “快,快幫我取過來,然後備駕,我要進宮,要進宮麵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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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任太尉府。


    就是喬玄家裏。


    和外麵陰霾的天氣不同,此時此刻,洋溢著喜氣:幾人正聚於一堂,好不熱鬧!


    無論是宗室光祿勳劉寬、尚書令劉陶,還是天下名士大家蔡邕、盧植,亦或是耿直如王允,在接到喬玄的邀請後,雖然心生詫異,但是均沒有拒絕。


    喬玄的老臉,還是非常值錢的!


    呂英坐在下首,很是低調的默默吃著食。


    沒錯,呂英哪怕是重傷未愈,也強忍著傷病參加了。


    他日夜趕路近千裏,來雒陽參與除宦之事,就是為了此時此刻。


    隻要借此除宦之功,讓眼前這幾人賞識自己,讓天下人知道自己,那麽他呂英也算超脫了門閥低微的桎梏。


    那日,他提出意見,便是為了有這個露臉的機會,喬玄心裏明白,但因呂英畢竟是為救其子而傷,便也默許了這件事情。


    而曹操與在場眾人,大都相識,如果此番也出現在這酒席之中,無疑會吸引過去一部分目光。


    所以,曹操便成人之美:主動接下去袁家送信的任務,袁家乃是天下黨人之首,能在袁愧麵前露露臉,參與進這除宦大事中,自然也是不錯的。


    那天喬玄帶曹操來此,便是有意提拔點撥曹操。


    呂英能明白喬玄的意思,也能明白曹操的意思,所以當時也毫不猶豫把信件拿給了曹操。


    酒席很熱鬧的進行這,大家推杯換盞,呂英也開始暗自打量起場上諸人。


    劉寬是一位年逾五十的長者,慈眉善目,雖然在場屬他資曆最深,但是和和氣氣,眾人說什麽,都不會出言反對;


    劉陶則高高大大,臉上些許胡渣,不修邊幅,最是隨意的坐在席間;


    蔡邕、盧植兩人仿佛很是熟悉,不停互相私語,短短一會,兩人已經互換十幾杯,盧植的臉上甚至泛起了潮紅;


    王允則一絲不苟得坐在那裏,連衣服都毫無褶皺,整整齊齊,每每喝酒,都是認真無比,酒水不曾灑下一滴。


    “諸位,今日我請大家來此,是有一事!”喬玄看酒過三巡,開口發聲道。


    眾人聞言,也皆抬頭看向喬玄。


    呂英也微微一笑,心中得知,正戲,終於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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