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魏子良繳令再受刑,郭伯濟設伏欲劫糧


    “吾在五日之前就已經得到軍報,汝為何現在才來繳令?”王平端坐在案幾之後,對魏源問道。


    原來魏源領了迴返五成繳令的軍令,雖未規定日期,但軍中出行,自有規矩。凡後勤軍士押糧而行日行程七十裏,不押糧時日行程百裏(注1)。因魏源一行多有傷患,因此這一返程足足遲到了三日之久,今日繳令卻被王平抓了一個正著。


    “稟將軍,非是末將懈怠,而是經過接連作戰,兵士多有傷患,故而遲了時日,末將願領責罰。”魏源拱手道。


    “混賬!”王平拍案怒道:“汝先丟失糧草,隨後盡管將糧草劫迴卻又私豎廖將軍將旗,如今卻又姍姍來遲,還有何話可說?”


    魏源道:“任憑將軍責罰便是,源無異議也。”


    王平怒道:“好!既如此,來人!”


    “喏!”立刻有甲士閃身而出。


    “魏源此子,丟失糧草在先,而後私豎將旗,現在又延誤軍機,給吾拖出去,重責三十軍棍!”


    “喏!”


    “且慢!”兩旁甲士一左一右正要將魏源帶下去的時候,突的聽帳中一人唿道,王平定睛看去,卻是軍中主簿胡淩。


    胡淩拱手道:“將軍,廖源此子,雖丟軍糧在先,但其並非押糧主將,反觀魏源知自己兵力不多,臨時借廖將軍將旗也是無奈之舉。而後返程延遲,實乃軍中傷兵過多,末將以為皆有情可原,故而末將懇請將軍網開一麵、從輕發落。”


    王平目視魏源,問道:“丟失糧草之罪責應在主將,吾可以不責怪於汝,但汝私借將旗、返程延遲,吾行軍規,汝可服氣?”


    魏源笑道:“源私借將旗,返程預製,將軍不斬某頭已是萬幸也,談何不服之說?”


    王平聽罷,將手一揮,魏源便隨甲士一同出帳去了。待魏源離開以後,胡淩突的麵露微笑,衝王平一抱拳禮,也離開軍帳追去。甲士帶著魏源來到轅門,除去其外袍內襯,自有刑仗人員將軍棍擱在魏源雙股之上準備行刑之時,忽然遠處急急衝過一人,道:“且慢!”


    那甲士聞聲望去,卻正是軍中主薄胡淩。


    一眾甲士、刑仗人員急急見禮,被胡淩擺手免掉。


    甲士首領吳權拱手道:“主薄來此,可是為解救這廖源而來?吾等軍令在身,恐不能使主薄如意了。”


    胡淩冷笑道:“吾知汝等有軍令在身,故不會幹涉爾等行刑,不過某有一事需提前告知爾等”


    吳權拱手道:“請主薄示下。”


    胡淩道:“將軍雖令爾等對魏源施以刑棍,但未說刑棍輕重,吾便添加一句,如刑棍過後魏源身上傷骨見血,吾日後定會償還今日之德。”


    吳權苦笑道:“主薄何苦為難我們這幫小人?吾等皆是奉命行事耳,若主薄不想廖源承受軍棍之苦,何不向將軍建議去了廖源的刑棍,豈不是好?”


    胡淩笑道:“休要言語,吾自有主張。”


    魏源見罷,對胡淩拱手道:“源多謝主薄愛護之心,然源觸犯軍規,受些刑罰亦無怨言也。若是因源之錯而牽連到主薄,源心愧也。眾甲士大哥亦是奉命行事,望主薄大人勿責怪耳。”


    胡淩道:“軍中刑棍,多有奧秘,汝可知曉?”


    魏源笑道:“源盡知也,然源皮糙肉厚、還請主薄大人放心即是。”


    原來軍中刑棍,多有隱秘。凡軍中掌刑棍人員,多為主將心腹,在實施刑棍之機,往往會私下揣摩一番主將心思,若認定主將是要人命,往往不到十棍便可以將人打的一命嗚唿,反之,哪怕受刑百棍,修養一段時日即可無恙。


    “既如此,那此事吾便不管了,汝等依令而行便是。”胡淩聽罷,對著吳權一幹人等道。


    吳權長舒了一口氣,對刑棍人員打了一個眼色,便開始一五一十的對魏源施以刑棍,但畢竟胡淩有言在先,吳權也不敢造次,魏源最終隻是皮肉略有損傷而已。


    胡淩返迴帳中,王平對其笑道:“如何?”


    胡淩笑道:“有將軍暗自關照,那廖源自不會有事。不過某委實不明將軍為何定要對那廖源施以刑棍?卻又暗自關照於他?”


    王平歎道:“廖源此子,乃將才也。我蜀國能出如此晚輩,乃幸事也。吾如此做乃是為保其性命耳。”


    胡淩道:“魏源乃將才不假,然對其施加刑棍何能救其性命?淩願聞其詳。”


    王平道:“將旗更換,乃軍中大事也。舉凡將旗更換,軍中將旗主將需集全軍以拜之,然後將舊旗焚毀祭天。故此,在將旗製成,便被鎖於密匣之中,不召集全軍新旗不得見天日矣。如提前見光,旗主必有兵戈之禍。”


    王平頓了一下,接著道:“廖源雖為追迴糧草,但私動中鄉候將旗,若被其知曉,安肯善罷甘休?吾今日對其施以刑棍,待他日得見中鄉候,方可婉言為其求情作保耳。”


    胡淩讚道:“將軍對我蜀國良才愛護之心,淩佩服也。”


    王平道:“無他,吾隻盼我蜀國早日一統,重現大漢榮光耳。”


    此時,夏侯恩叔侄的密信已經遞至魏國大將軍府,曹真取出觀之,嗤道:“一無名小卒耳,略有些運道,何堪吾設計害之?夏侯叔侄多慮矣。”遂將書信丟之一旁,不做理會。


    現在的趙六一邊靠在岩石之上打盹兒,一邊還偶爾的瞥一眼正在山腰之上忽隱忽現的旗子。


    而此時李柱卻正在背著小旗在山腰之上努力的尋找著可以攀爬的路徑,一麵卻又不得不小心著那高懸在頭頂之上的旗子不被身旁的大樹枝杈所刮扯掉。漢初的時候曾經有發生過探馬爬山之時由於身旁的樹木枝杈將小旗刮扯掉的事情,而這樣做的結果就是後麵的探馬在不清楚情況的時候就已經飛馬向大營稟報了,直到最後就是整隊的探馬全部被砍了腦袋。所以自那以後每次探馬探路的時候,各什長、督伯都非常仔細的叮囑手下無論如何,旗不可落地,這已經成了探馬們的鐵一般的規矩。


    李柱本就是一個膽小如鼠、畏首畏尾的人,其當兵無非就是為了混上一口飯食而已。入伍以後,由於性格的原因屢屢被一眾大頭兵所欺淩,基本上每次最髒最累最危險的活兒都是首先安排到他。


    山路很是崎嶇陡峭,李柱不得不放緩了速度,三百尺的高度足足爬了將近一個時辰才爬到山頂。李柱站在山頂,四處瞭望了一番,沒有發現什麽動靜。緊接著他注意到了其實這個泗水嶺另外一麵其實是很平緩的,在山嶺的另外一側全是一片茂密的樹林,李柱見罷不由得心裏暗自罵了一聲晦氣。因為軍令裏探馬發現樹林一定要進去探視一下情況的,所以李柱不得不將身上的旗子解了下來,用旗子上下揮舞了三次,隔了一會兒又上下揮舞了三次,在傳遞完信號以後,李柱等了好久也沒有看到山下的迴應,他不由的歎了一口氣,然後將旗子插在山頂之上,隨後往樹林趕去。臨近樹林,李柱突然沒有來由的感覺到一陣恐懼,他說不上自己為什麽忽然有這種想法,這種想法來的有些莫名其妙,就如同是被毒蛇猛獸盯上了一般,不過他想了想,還是準備向樹林內去隨便轉悠一下然後就立即迴去複命,畢竟別人都在悶頭困大覺就他自己委委屈屈的前來跑腿心裏感覺到十分的不平衡。


    在李柱抬腿正準備向前走的時候,耳邊突然聽到一陣怪聲“嗚——嗚——”李柱頓時嚇得一哆嗦,停下了腳步,緊緊的握住手裏的軍刀,四下瞅了一番,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情況。然而那嗚嗚之聲卻不斷的傳來。


    ‘這是野狼!’李柱心裏打了一個突兒,他小的時候曾經見過護食的野狼,那種嗚嗚的叫聲令他印象深刻。這種兇狠的畜生不是一般人可以抗衡的了的。李柱緊張的咽了一口唾沫,手持軍刀一步步的向後退去,僥幸的是當他離開樹林退到遠處以後,那孽畜沒有追出林子來。李柱長舒了一口氣,既然樹林之中有狼,想必不會有什麽情況了,他想了想,又綁上旗子,尋路下山去了。


    其實,李柱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其實在他一上山頂的時候,就有不下三十張強弓拉滿了弦一直在瞄準於他。待到李柱下山之後,林內突然有人低聲讚道:“多虧漢平急智,此次若功成,漢平當為首功也。”


    陽光透過層層枝葉落在那人的臉上,卻正是魏國時任的西涼刺史郭淮。


    褚亨漲紅著臉笑道:“剛才是有些擔心這廝衝進林子,情急之下俺才用獸鳴威嚇於他,也不曾想這廝如此的膽小。”


    郭淮笑道:“此乃天佑我大魏也,此戰我大魏必勝。”隨後臉色一正,低喝道:“蜀軍探子已過,最遲未時其糧船必經此地,傳令下去,全軍準備,且不可使蜀軍糧隊走脫一人!”


    原來郭淮在蛾遮塞打退羌人反攻之後,立即安排郭奕高懸郭字帥旗,然後暗自卻自行帶了少許兵馬返迴西涼。到了西涼之後便立刻下令魏軍四處打探蜀軍糧道所在,期間先鋒褚亨甚至在小路之上搭救了夏侯霸一命。褚亨在遇到此事之後,立刻迴返報與郭淮。郭淮聽罷整個事情的經過之後,不由得冷笑道:“吾本來以為薑維小兒此次必在陸上運糧,既那薑維親甩大軍劫迴糧草,那此次薑維必行水路運糧矣。”


    褚亨不解道:“將軍,如今那薑維已經遠離營寨,我等何不趁勢襲取將其拿下?再者蜀軍顯然是在旱路運糧,不然那薑維不會親率大軍劫迴糧草,不知將軍為何認定蜀軍運糧必走水路?”


    郭淮撚須笑道:“漢平能有此問,吾心甚慰也。”頓了一下道:“那薑維得諸葛孔明傾囊相授,豈是浪得虛名之輩?如我等前去堵截於他,一則其必早有防範,二則易暴露我軍虛實也。”


    郭淮站起身,緩緩走到壁前,看著牆上懸掛著的一幅地形圖,道:“蜀軍旱地運糧,兵不過五百,丁(注1)不過千餘,糧道如此輕易的被我軍探得,吾料定其必有詐也。既然旱路運糧有詐,那薑維小兒畢定由水路運糧無疑。”語必,郭淮用手順著蜀道河流一直緩緩移動著,一直移到渭水河之上,突然用手在地形圖上點了幾下,斷然道:“當是此地無疑也。”


    隻見那地形圖之上,赫然寫著三個細小的字樣‘泗水領’。


    郭淮在料定蜀軍必由水路運糧以後,便早早的來到此地設伏,不想幾乎被蜀軍斥候發現。也虧得褚亨的狼吼口技。


    李柱下山以後,擔心遭人恥笑自家膽小怕事,於是暗自將山上遇到野狼的事情瞞了下來,隻是向諸人說明山上已經仔細的搜查過了,沒有發現什麽特殊的情況。


    眾人聽罷頓時歡聲雷動,於是乎麻子三便遣人迴去報訊,與上山的時候不同的是這次是所有的人爭先恐後的搶著要迴去報訊。因為在這一眾探馬看來,報這種訊息迴去的話,往往將領都會賞賜人飽食一餐,甚至乎有的時候將領心情好了還會獎勵些許銀兩銅錢。所以這就是一個美差。一番爭執之後,還是善於溜須拍馬的趙六嵐下這個美差,翻身上馬向來路疾馳而去。


    一眾人等在趙六離開以後又大咧咧的躺在歇息了半天,在一直到午時左右,麻子三才懶洋洋的起身,唿和著一眾兵士去把守住各個山腰各處。其實這一哨人也就三十多人,明為把守住險要之處,實際也無非僅僅是起到一個警戒作用而已。這其實是自秦朝就已經傳下來的規矩,大軍前行,路經險要之地,需先譴人馬扼守住各處要點,隨後大軍再依次快速的通過之後,先譴人員方可撤退。可規矩是如此,就如同後世的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一般,對於長期在探馬營混日子的老兵油子來說都是能偷懶也就偷懶了。這幫老兵油子一般都是先找到一個顯而易見的高處,隨後便靠在那裏悶頭睡大覺了。隻要在大隊人馬如果的時候精神抖擻的站立在那裏做出一份恪盡職守的樣子就好了。在這種情況下唯一不敢悶頭睡大覺的無非也就是新兵李柱一人而已。


    午時末未時初,又有約六十人蜀軍騎馬飛奔而至。麻子三打眼望去,為首的正是王平之侄王尚。


    看到之後是王尚前來,麻子三不禁心裏打了一個突兒,當下便急急的迎了上去,遠遠便抱拳參拜道:“見過將軍。”王尚先是打量了兩端的矗立著的山峰一眼,問道:“四周可探查完畢?”


    “稟將軍,都探查過了。”麻子三一個機靈,答道。


    “這山上可曾搜尋過?”王尚冷冷的問道。“都搜尋過了”麻子三偷著瞄了一眼李柱所在的方向,道。


    王尚看著麵前黑黝黝的山石,卻沒有說話,隻是稍稍的揮手示意了一下。立刻在其身後便有一什人甩蹬下馬,然後分成兩伍向著兩邊山上攀去。這些人的身體明顯是一些非常有經驗的老兵,他們在攀爬的過程中間隔開來,每向上攀爬三十丈左右的距離,便立即有一人停下腳步原地警戒,而後其餘的人則揮動著旗子繼續向上攀爬而去。一個時辰過去以後,隻見左側山崖之上訊旗晃動,顯示一切平安。而後過不大時,右側崖頂之上同樣訊旗揮動顯示出一切平安的訊息。


    王尚見到訊旗揮動之後,歎了一口氣,叱道:“麻子三!”


    “在!”


    “汝立即原路返迴,告知糧船前路無恙可繼續前行!”


    “諾!”麻子三答應一聲,立刻翻身上馬,就要離去之時卻被王尚叫住,王尚低聲道:“迴去稟報王旭將軍,言某家見此地險要,請將軍盡快過穀.”


    “諾!”麻子三答應一聲,打馬而去了。


    王尚隨後左右吩咐道:“各伍長各攜帶立刻搶占險要之地進行扼守,發現異常立即稟報!”


    頓時,數人高聲唱諾,然後各自帶人向前扼守住險要之地去了。


    而在此時,山上密林之中,郭淮對著褚亨笑道:“漢平又立一功矣。”


    褚亨笑道:“全賴將軍宏福,末將也未曾想到,那蜀軍個個如此膽小,一兩聲狼嚎之聲就將其嚇退了。”


    郭淮笑道:“漢平有所不知,先前所到蜀軍乃膽小之輩,被漢平驚走毫無異議。而後來之軍士顯是一百戰老兵,因其見這密林中有野狼唿和之聲,誤以為這片密林之中無有伏兵,故而退去了。”


    褚亨笑道:“不管如何,此乃天佑將軍立此大功矣,末將先恭賀將軍了。”


    郭淮笑道:“此乃天佑我大魏也,此次魏蜀爭鋒,我大魏必勝矣。”隨後立即道:“探馬已去,吾料定二個時辰之內,蜀軍糧船必來。汝等速速安排全軍備戰,不可延誤。”


    頓時圍坐在郭淮身邊的諸位將領全部壓低聲音唱諾之後便匆匆依計劃召集各自下屬去了。


    看著身旁的兵士有條不紊的準備著,郭淮的臉上突的呈現出一副略帶猙獰的笑意,他看著天上正在飛行而過的大雁,喃喃道:“薑維小兒,這一次,就算汝肋生雙翅也難逃吾之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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